（一）
一番争执过后，几个人又回到了会议室里。
陆小瞳却在这时候发现了重要线索，她说：“我找到了一组数据，是当年李金金和南宫文两个人论坛账号下的评论，南宫文在论坛里发布了很多著名学术公开课演讲，获得了大量好评，很多研究生都公开留言说要让他当导师。”陆小瞳停顿了，摇头叹息着，“哎！至于李金金的论坛下的评论就比较恶劣了，很多人去骂她诽谤啊，不分是非啊，想敲诈南宫文教授啊……是非不分的，好像是这群水军网友吧？”
“还南宫文教授，我看他就是个禽兽，南宫文，名字倒是挺文艺的。”郭巴怒拍桌子，“我是不懂心理学哈，但是，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抑郁吧？麦琦，李金金的抑郁症比吴大同的应该要严重很多吧？”
“这是李金金的治疗档案，”梁麦琦把档案盒递给了郭巴，“她得的是一种罕见的隐匿性抑郁症，并伴有被迫害妄想症。她说，每次她看到老师用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就会想起她被玷污的那个瞬间，因为那些声音，很像是在、是在……”
梁麦琦瞬间卡壳了，故意咳嗽了一声，短暂缓解后继续说：“她每次都是很早就来诊所找我，说她感觉每天晚上都会感觉有男人爬到她的床上……但是醒来后又发现房门是自己反锁的，而且她家里也装有监控，警察也来检查过，确定门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监控也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郭巴翻着治疗档案问：“麦琦，你对李金金的治疗长达一年多呀，这病例上写着开始好转了啊，为什么她还会自杀了呢。”
“她自杀的源头，是南宫文，但是导火索，应该就是小瞳刚才查到的东西引起的。”梁麦琦把目光转向陆小瞳说。
“没错，现在因为网暴导致的悲剧，数不胜数。”陆小瞳在大屏幕上展示着数据，“一些思想极端的网民们，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攻击别人，再加上错误的舆论导向，据说那次跳楼直播，楼下有很多人在怂恿她赶快跳。”
“那严格来说，这次的侦查范围还挺大的，”郭巴说，“我们得面对多少有嫌疑的人群啊。”
“哎！”陆小瞳感叹道，“真不知道她跳下去之前是有多绝望。更无语的是，我们竟然还要为这个禽兽找到凶手。”
“小瞳，这种话在局里还是少说为好，”郭巴提醒着陆小瞳，“你这话要是被队长听到啊，你又要挨批了。”
“哈哈，队长不就是你吗？”陆小瞳调侃道。
“我是说咱们的前队长，贾队长。”郭巴反调侃道，“虽然，南宫文是个禽兽，他现在也算是遭了报应，但法律就是法律呀，案子还是得破。”
“好了。我想我和麦琦应该不能再参会了。”沉默了许久的廖岩，在这时站起来说，“赵云不是要求我们回避吗？正好，我明天要去趟西城，办我爸的坟墓迁移手续。而后天呢，就是学校的公开课了，我得回去准备一下演讲稿。”
由于赵云提出的要求，廖岩和梁麦琦无法再参与小朵父亲的命案调查工作。这一天余下来的工作时间，廖岩都在帮梁麦琦搬移办公室的东西。
至此，梁麦琦正式入驻了派出所旁的心理咨询中心，这个咨询中心，是公安部门联合批准设立的，为心理患者提供服务的同时，也是隶属于刑警队的管辖范围。
梁麦琦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警服和警徽，犯罪心理学顾问的证件，也替换成了正式的警官证。她和廖岩以及陆小瞳一样，属于内勤技术警，没有持枪的权利，而郭巴和贾丁则属于外勤警，有持枪的权利。
办公室搬迁完后，也到了下班时间，但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了默玛咖啡馆共进晚餐，他们已经很久没来了。默玛咖啡馆进行了一番改造升级，环境比以前更舒适了，大厅改造成了两层楼的设计风格，两人选择了二楼靠窗的一个角度坐定。
餐品还没上齐，廖岩趁着这个间隙敲击着键盘，在笔记本电脑上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公开课演讲稿。梁麦琦坐在他对面，静静地陪着他，拿起手机翻看着陆小瞳给她发的资料，偶尔也会看一看廖岩，廖岩的脸被显示器遮掉了一大半，只露出了眼神，那眼神看上去很清秀。像极了以前在咖啡馆里看黑鳜小说的情景，梁麦琦甚至想过，如果现在自己突然开口说话，还会不会像赵子夜一样，突然把廖岩给吓一跳？
梁麦琦说：“我以为这个咖啡馆，会因为黑鳜的事情，生意变得惨淡，没想到，反而人气越来越高了，都成网红打卡地了。”
“这么看来，黑鳜的粉丝还是挺多的。”廖岩继续打着字，很平静地随口说了一句。
廖岩的反应，并不是“突然被吓一跳”的样子，果然和梁麦琦想象的预期不一样，她有些吃惊。
见梁麦琦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廖岩又很疑惑地问了一句：“梁同学，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没被吓到了？”
“是啊，为什么？”梁麦琦问。
廖岩边解释着边打着字：“第一次被你吓一跳，是因为咱们梁博士从来不懂得敲门，第二次被赵子夜吓一跳，也是因为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旁边。而两次，都是因为我太过于专注，所以才会被吓到。”
“所以这次就没那么专注了吗？”梁麦琦反问。
“那当然，”廖岩答，“而且我发现，偶尔走神，反而工作效率会更高。梁老师，这在心理学上，叫什么效应来着？”
“笨蛋廖岩，这不叫效应，这叫劳逸结合。”梁麦琦说，“廖同学，我发现你学心理学都学魔怔了。”
（二）
“菜已全部上齐，二位请慢用。”服务员小姐姐露出了八颗牙的微笑标准，对两人客套完后，离开了。
“好啦，我们吃饭吧！”廖岩合上了笔记本，“我想我现在也应该劳逸结合了。”
廖岩细心地给梁麦琦夹菜，还问她：“怎么样？我点的菜，都还合口味吧，吃惯了西餐的梁博士？”
“还不错啊。”梁麦琦边吃边答，“廖同学，怎么说我也回国五年多了，中餐早习惯了好吧？我妈在英国也经常做中餐啊。”
“我给你剥个虾。”
廖岩戴起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起虾仁，剥好后直接喂到了梁麦琦嘴边，梁麦琦也毫不避讳，一口咬了下去。
廖岩继续剥着下一个虾仁，他闷笑道：“我猜，四人约会那天，我们梁同学又在口是心非了，对吧？”
“我只是，”梁麦琦嘴嘟了一下，调皮地说，“不想让他给我剥而已啦，而且我猜，他大概率会剥完后喂我，所以就干脆说不想吃。”
“噢？”廖岩恍然大悟，“其实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是想让我给你剥，对吧？”
“算是，吧……”梁麦琦轻抿了一下嘴唇，“可惜你长了个榆木脑袋。”
“那好，我现在就给你补上，来！”廖岩又剥好一个虾仁，喂到了梁麦琦嘴边。梁麦琦轻轻笑着，又一口咬了下去。
“梁同学，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这么爱吃虾的？”廖岩继续剥着虾壳问。
“嗯，这个还真不知道。”梁麦琦答着，想听廖岩继续说。
廖岩继续回忆着英国大学里的往事：“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太奇怪，毕竟是英国，西餐肯定是主调，但是每次去食堂，我总会看到，我们梁同学每次点的第一个菜，都是和虾有关的。”
梁麦琦被惊到了，嚼着食物的嘴也突然停住了，廖岩竟然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这是梁麦琦想不到的。而廖岩剥好的虾又送到了梁麦琦嘴边。
梁麦琦一口咬下去，她也想找个合适的问题化解自己的尴尬，她想了一下说：“廖岩，我想很认真地，问你个问题。”
“嗯，问吧。”
“我第一次……”
梁麦琦开了个头后，刻意停顿了几秒。她停顿的那几秒，正在剥虾的廖岩听傻了，拿着虾壳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他嘴半张着，抬头呆滞地看着梁麦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几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事实证明是廖岩想多了，梁麦琦继续：“我第一次……出现在刑警队的时候，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廖岩过于紧张，声调不稳，“我在想这里到底是中国还是英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就在想你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不起你的名字来，直到贾丁说出你的名字，我才想起来。”
廖岩这笨拙的回答，把梁麦琦给逗笑了：“因为记忆被我继父抹掉了吧？”
廖岩也冷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问……”廖岩话说到一半，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仿佛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的。
梁麦琦正喝着水，差点被廖岩这话吓得呛到水，她慌乱中抽了张纸巾，掩饰着自己的忍俊不禁：“你想多了廖岩……”
廖岩低头继续剥虾，横挑着眉：“麦琦，我也想很认真地问你个问题。”
“嗯，问吧。”
“梁同学有没有极其害怕的东西？”
“比如？”
廖岩也学起了梁麦琦刚才的语气说：“比如我们第一次……一起回现场找丝袜的时候……”
“有、有啊……”梁麦琦也被问傻了，也用同样呆滞的眼神回望着廖岩，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然后又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看廖岩。
梁麦琦很久后才很认真地答：“我极其害怕的东西，就是对死亡的恐惧。这和心理学任何原理都无关，而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双色玫瑰案，才会困扰了我那么多年。只不过，我现在有自我调节的办法。”
廖岩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作为魏然的导师，廖岩曾说，普通人是恐惧死亡，而法医，是敬畏死亡。在廖岩看来，梁麦琦和“普通人”无异，但梁麦琦又有着克服恐惧的能力，所以，梁麦琦才会在他心里这么特别。
梁麦琦偷笑：“廖同学，你在我办公室对面，经常用工具箱做掩体偷看我吧？”
“对啊！”廖岩也豪不避讳地答，“还不是因为吴大同。”
梁麦琦又一次闷笑起来，她也给廖岩夹了些菜，并且也喂到了嘴边。廖岩嘴角轻轻上扬，大口地吃了下去。但他还是很好奇：“刚才那个回答，是不是又很土？”
“是有点……不过，”梁麦琦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我可不是聊天终结者。”
“也就是说还是很土。”
“好啦，不土！快吃吧，吃完我们去看看子楠，然后回家。”
两人就在一句句的土味情话中共进着晚餐。梁麦琦又给廖岩夹了很多菜。廖岩贪婪地吃着，开心地像个孩子，完全忘了积压在心头的那些命案。
（三）
晚餐过后，两人去玩医院看望蒋子楠时，郭巴早已来到医院。
廖岩询问者郭巴关于蒋子楠的情况：“子楠，还是一直都……这样吗？”
“刚才医生来看过，说子楠还是有希望醒过来的，脑电波比起之前，有一些活跃了。”郭巴说。
“那就好，那就好……”廖岩点点头，但他突然又觉得不对了，“赵云不是子楠的主治医生吗？难道今天不是他来看的？”
“不是啊，我也正纳闷呢，”郭巴答，“来看的医生说，赵云请假了。”
这时陆小瞳也来了：“姐，廖岩，你们来啦！对了，姐，你办公室的东西都搬完了吗？”
“嗯，搬完了，以后我就要在你们对面办公了。”梁麦琦说，“虽说心理疏导也很重要，但是命案优先，我以后的主攻方向，还是犯罪心理。对家属的心理疏导只是其次。”
“噢，对了，姐，”陆小瞳说起了正事，“苏格兰场刚才连线了我，说是……杀害你哥哥的那个园丁，在狱中自杀了。自杀前还留下了一封遗书，我让那个警官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什么时候发的？”梁麦琦问着，迅速拿出手机来查看着邮件的内容。
“大概五分钟前吧。”陆小瞳说。
这时梁麦琦已经打开邮件看着那封遗书的内容，那遗书篇幅并不算长，但梁麦琦从开始看时，表情就很凝滞，这让身旁的廖岩很是担心。廖岩问她：“麦琦，怎么了？遗书上说了什么？”
梁麦琦把手机递给了廖岩：“遗书上说，他是受人指使，故意杀害Carl的。小瞳，英国警方是不是还说过那个园丁家里搜出了3万英镑的现金？”
“噢噢，对对，”陆小瞳答着，她挠挠头解释道，“我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英文，记不住那么多单词。”
“the body……”廖岩读着邮件内容，自言自语地道，“body是指什么？不应该是somebody吗？还加了个冠词？写这封遗书的人，好像不太精通英语语法。”
“不可能吧？”陆小瞳发出疑问，“一个英国本土人，文化水平再怎么差，口语也不可能这么差劲啊！除非……”
“除非不是园丁本人写的，而是有人替他写好的。”梁麦琦分析着，“或者就是他故意这么写的。”
“故意这么写？”陆小瞳反问，“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对，”廖岩否定着，并补充道，“全篇语法都正确，只有这一处是错误的。the body，body……难道要翻译成尸体才对？”
“这封遗书里，还流露着抑郁症患者的内心痕迹。”梁麦琦的表情变得从容淡定，她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有遗书，“遗书，毒奶案死者王林，在自杀前也留下了遗书，只是，他是自杀未遂。”
“我们面对的这个神秘凶手，对我们曾经办结的案件是了如指掌啊，连遗书这种细节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这些案件细节，我们警方可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陆小瞳感叹道，“不过，这也就间接地说明，我们公安系统的内部网络，被非法入侵了。”
“郭巴，这事，你恐怕得向贾队反应一下，”廖岩建议说，“让上边的网警赶紧清查内部网络，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廖岩说得对，黑子虽然可以处理这事，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警察编制，外界不会信服的，”陆小瞳表示赞同，“现在这案子，外界都在关注着，网友已经在开始网暴我们警察了，这事如果不赶紧清查，恐怕我们队长的压力只会更大。”
“我明白了。明天我会跟队长说的。”郭巴点头答应着。
廖岩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我还要回去准备演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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