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把梁麦琦安顿好后,廖岩继续开车上路了。梁麦琦睡了一路,廖岩专心地开着车,只是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看她。梁麦琦戴着戒指的手漏在了外面,廖岩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他已经婚期提上了日程计划,并且很期待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车子很快就到了兰海,快到局里时,廖岩才叫醒了梁麦琦,这一觉,梁麦琦睡得很平稳,她真的很累了。或许是最近想的太多,外出办事的情况也在增多。
回到局里时,梁麦琦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
会议室里,郭巴正和陆小瞳一起整理着案卷资料。见廖岩和梁麦琦来,郭巴招呼道:“廖岩,来得正好,魏然刚把生物检材送去痕检科了。”
廖岩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了那个物证袋说:“郭巴,你得马上带人去一趟西城区。”
郭巴不解:“西城?为什么?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这是在小朵兰江的住处发现的,半支残缺的手镯,”廖岩把物证袋递给了郭巴,“西城区的一座钉子户阁楼里也有同样的半支,如果我没估计错,可能是同一支完整的手镯。”
郭巴结过那个物证袋观察着,他还是不明白:“额不是,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西城区那边?”
“廖岩被停职期间,我们去过一趟西城,”梁麦琦赶紧上前解释,“因为钉子户阁楼已经废弃了很多年,而且廖岩那时候无权查案,后来雪人藏尸案发了,这事就搁浅了。”
“这凶手够狡猾的,真会选作案时间。”郭巴听了,表情异常呆滞,他不禁感叹一句,随后又说,“行吧,我现在带人过去,那痕检那边你抓紧时间哈!”没走几步,郭巴又回头:“噢对了,麦琦,你们顾问团已经在搬办公室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你的办公室,到时候让他们来一起搬过去。”
分派完任务,郭巴就离开了。
廖岩也离开会议室去了痕检科。梁麦琦则留了下来,向陆小瞳了解着案情。
(二)
“姐,在兰江还顺利吧?”陆小瞳问。
“还好。”梁麦琦感叹道,“小朵去兰江的那段时间,过得真的很艰难,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熬过她那个,暴力狂和控制狂父亲的严刑拷打的。”
“你们在福利院拍下的视频我也看了,没什么异常,”陆小瞳说,“和你们交流过的导游阿姨我也查了,也没什么问题。”
“那小朵呢?”梁麦琦问。
“哎,说来话长啊,姐,你看视频吧,”陆小瞳摇头感慨着,并向梁麦琦展示了审讯视频,“她是一个人来局里认尸的,赵云没有跟着来。我们问她和赵云是什么关系,她只说赵云是她的主治医生,根本就不承认她和赵云的情侣关系。”
梁麦琦追问:“我们在福利院和阿姨的对话录音呢?廖岩发给你的,和她自己说的有没有不同?”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陆小瞳表示很无奈,“小朵自己说的,和你们问的是一致的,而且呀,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父亲是什么时候来兰海找她的。”
梁麦琦正专心看着审讯视频,她指着视频的一个角落突然说道:“小瞳,从这里,往回倒!”
陆小瞳照做了,视频又重复播放了一遍,梁麦琦继续命令着:“停!就是这里,小瞳,把这里处理一下,放大加清!”
陆小瞳连忙敲击键盘处理着,视频放大后,梁麦琦终于看清了,她惊呼:“小朵的眼睛,望着你身后墙上的钟,望了三次,每次看完,她才会说话。”
“对呀,我怎么没注意到,”陆小瞳拍着自己的大腿说,“我就说,她为什么每讲一句话,都要停顿好久,原来她是在拖延关押时间啊!”
“所以,小朵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梁麦琦话锋一转说,“但是,她很了解警察的侦查手段,她早就知道,如果警方在48小时内拿不出证据,就必须放人。”
“但是,她一个20岁出头的弱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陆小瞳看着大屏幕中小朵的照片发出疑问。
就在这时,廖岩拿着检验报告进来了:“她也许不知道,但是赵云应该很了解警察办案的程序,可别忘了赵云的父亲是谁。”
“没错,”梁麦琦表示肯定,“小朵在审讯室里说的那些话术,就像是背台词一样,说的那么流利,这反而说明她有问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陆小瞳发出疑问,“要不我让郭巴派人先跟踪小朵一段时间?”
“可以跟踪,但是可能没什么用,”廖岩有些犹豫,“她有有反侦察意识,要甩掉跟踪,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我们派人跟踪只会浪费人力物力。”
陆小瞳两手一摊表示无奈:“哎!那我们现在,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赵云有问题啊。”
“有,就在这。小瞳,先投屏。”廖岩把iPad递给了陆小瞳,用激光笔指向大屏幕说,“魏然的尸检报告我看了,上面提到,嘎子山只是一个抛尸地点,南宫文身上除了捆绑痕迹,没有任何外伤,但有明显的注射痕迹,是生前注射的,他是被注射死亡的。”
“被捆绑后注射死亡?”梁麦琦思考着说,“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被执行死刑?”
“没错,这正是执行注射死刑的过程。”廖岩对梁麦琦竖起大拇指夸赞,“死者体内检测出硫喷妥钠,巴夫龙,和氯化钾,这三种药剂,都是注射死刑的常用药剂,而且是致命剂量。以赵云的能力,要搞到这三种药剂并不难。”
廖岩很流利地说出了痕检结果,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流程了,每次罪犯被执行死刑时,法医都会要求在场,以确认罪犯是否死亡,罪犯死亡的全过程,廖岩亲眼目睹过无数次。(注:犯人被执行死刑时,法医必须在场,以确认犯人是否死亡。)
“南宫文近期的活动轨迹已经出来了,他三天前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南宫文带了几个研究生,经常住在学校寝室里,所以他三天没有回家,他妻子也没有在意。”陆小瞳猛敲键盘操作着电脑,很快,屏幕中出现了赵云的车,陆小瞳话锋突变,指着大屏幕说,“重点在这里,你们看!”
“这是赵云的车?”梁麦琦问。
“没错。”陆小瞳说,“赵云的车在南宫文小区附近的路上,先后出现过三次,而且每一次经过摄像头时,他都刻意看了一下摄像头。在路上专心开车的人,谁会刻意去看监控摄像头呢?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只是有一点很矛盾,”廖岩说,“赵云虽然也曾是白血病患者,但是他身体一直很好,没有出现过排异反应。”
“噢对了,”陆小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用手机查找着资料,“网上有传闻说,南宫文的失踪,可能是李金金家属对他的报复。这李金金,难道就是五年前跳楼自杀的女孩?”
“杀人动机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法外制裁。”提到李金金,梁麦琦突然问,“小瞳,找一下当年关于李金金的新闻报道。”
陆小瞳立刻动手查找着,很快,一个熟悉的报社名字显示在了大屏幕上:金都晚报!
“什么?要不要这么巧啊!”陆小瞳身体不自觉地起立,并大叫起来,“金都晚报?起稿人居然还是郑晓炯!”
这个搜索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廖岩也低头叹息了一声:“这个郑晓炯,怎么现在还阴魂不散的?”廖岩的说话声音很抖,连手也不听使唤地跟着抖起来,很快,他握起拳头,身体呈现防御姿态。
坐在身旁的梁麦琦伸手去握住了廖岩的拳头,并轻轻摇着头,她在用眼神示意廖岩不要过于敏感,她把手心的温度传递了廖岩,廖岩心头一软,紧绷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将梁麦琦的手紧紧牵住。仿佛彼此的心又连在了一起。
平静下来后,梁麦琦又问:“小瞳,据说当年李金金跳楼,还有人在直播,能找到视频吗?”
“这个估计很难找,视频应该在民间流传过,但是现在网络审核也很严格,网上应该是找不到了。”陆小瞳答道,“当年的确有很多人围观了那次跳楼事件,也有报过警,消防员也在极力劝解,只是,围观的人有的在劝她,有的却在怂恿她跳下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轻生……”(注:李金金的原型是2018年的李依依自杀案,起因是被QJ后抑郁,后来又被网暴逼到自杀。我了解的可能有出入,感兴趣的可自行baidu查询。)
“李金金被……被……”廖岩在努力地找一个不太难听的词,他想了很久,“被南宫文给玷污的事情,派出所有报警记录的,报案人就是李金金自己,但是后来,又撤案了……”
“是李金金父母撤的案,”陆小瞳顺势说道,“警方对李金金进行验明正身,结果李金金的尿检报告显示,氯胺酮阳性,也就是说,李金金嗑药了。而且她体内也没有检测出南宫文的DNA。”
“也就是说当时所有的调查都是符合程序的?”梁麦琦问。
“表面是符合程序的。但是李金金会嗑药?谁信呐?”陆小瞳说,“李金金学习成绩那么好,而且性格很温和,社会关系也非常简单,她并不认识什么狐朋狗友,又怎么可能会嗑药呀?”
“好吧。表面上符合程序,”梁麦琦继续分析,“所以她父母才撤了案。李金金来找我时,并没有说过她父母撤案的事情。”
“啊?姐,李金金找过你?”陆小瞳有些好奇。
“她是我的病人。”梁麦琦解释说,“现在从报案时间来看,她是在撤案后的两个月来找我的。趁我办公室东西还没搬完,我现在要去翻一下她的治疗档案。”
梁麦琦说完,便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了,她很失落。廖岩目送着她离开,并没有立刻追上去,廖岩知道,梁麦琦现在只是需要时间来沉淀自己,因为她是梁麦琦,她能办到。
梁麦琦走后,陆小瞳又查到了关键信息:“咦?廖岩,李金金的尸检,当时是你做的啊?”
“对,时间有点久了,我也得回去好好找找。”廖岩说完,也起身离开了。
陆小瞳看着廖岩那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感慨一句:“哎,你俩到底是什么缘分呐?同一个人,生前认识了心理医生,死后被法医解剖,以前吴大同是这样,现在李金金也这样……”
廖岩很快翻到了李金金的尸检报告,他拿着报告去对面办公室找梁麦琦了。
梁麦琦办公室的东西大部分都搬离了,但书柜还没开始动,她记忆力向来很好,而且她把每一个病人的档案资料,都按年份进行了归类整理,很快就找到了李金金的治疗档案。
梁麦琦正在翻看着那本厚厚的案卷,廖岩开门进来了,还拿着梁麦琦的原木色保温杯,保温杯里装满了廖岩泡好的卡布奇诺。
廖岩把杯子放在梁麦琦的办公桌上:“咖啡是现磨的,尝尝看,和在服务区里喝的,有什么区别。”
也许梁麦琦只是有点渴了,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后,并没有回答廖岩的问题,而是继续看着案卷。
“李金金来找我时,是一个人来的,这比我认识吴大同的时间还早,”梁麦琦看着案卷笔录,开始回忆着,“她第一天来,脸色就很憔悴,也不知道是哭过了多少次。”
廖岩也顾不上咖啡喝不好喝的问题了,他开始陪着梁麦琦一起回忆:“心理病人在一开始,是不是不愿意说出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而且,这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名节,一般都难以启齿。”
梁麦琦点点头:“她一开始来,的确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拼命拉着我的手,说她抑郁了,她想自杀,求我帮帮她。后来,我也不再追问她遇到了什么事了,只是每天陪着她说说家常,说说以前的事。”
“然后她慢慢打开了心结,才把自己的遭遇一点点说出来,然后你们开始了漫长的心理治疗,是这样吗?”廖岩趴在办公桌上,静静地听着梁麦琦回忆往事,偶尔会推理着搭一句话,他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梁麦琦桌上的沙漏,看着那沙子一点点漏完。
梁麦琦继续:“后来,她才说,她被她们系的教授给……”梁麦琦停顿了,轻叹口气才继续,“我还有劝过她报警解决的,因为把罪犯绳之以法,才能彻底治好她的抑郁症。除此之外,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都只是辅助手段。”
“只是你没有想到,她在看心理医生之前,就已经报过警了,而且她父母还撤案了。”廖岩顺势推理道。
梁麦琦摇摇头说:“撤案这事,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如果她完全对我敞开心扉,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或许她认为,连警察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心理医生又怎么能解决呢?”
“那谁又会是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呢?”廖岩思绪万千,“我猜,她的抑郁症其实是有一些好转的吧?”
“的确是有一些好转的,我并不知道李金金失联之前发生了什么。”梁麦琦说,“或许,压死骆驼的只是一根稻草,不是骆驼脆弱,只是之前经历的种种让她不不堪重负,唯有以死解脱。”
两人谈话间,郭巴带着搜查结果回来了,他敲开了梁麦琦的办公室门,廖岩立刻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得端正。
“哦?都在呢。”郭巴进来说,“我刚从西城回来,你们说的那个钉子户小阁楼,我去搜过了,没有发现你们说的那半支手镯啊,廖岩,你确定那里曾经有人住过?”
“楼道里是被精心打扫过的,楼梯间有水渍,脚印也很清晰,”廖岩回忆当时的情节,“最重要的标志就是,阁楼的周围,杂草被清理过,有镰刀收割的新鲜痕迹。”
“廖岩,你可别忘了,那里离西城区的坟山已经不远了,谁会这么大胆,敢住在坟山脚下?”郭巴提醒着说,“你老家也是西城区的,你应该清楚那里的地理环境。”
“那……”梁麦琦问,“那里既然没有人住了,是不是要准备拆除了?”
“是啊,那里本来早就要拆了,毕竟是钉子户嘛。”郭巴看了看时间后回答,“这会估计拆迁队已经过去了。”
这时陆小瞳进来了:“额,那个……”
郭巴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了小瞳,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郭巴一声令下,陆小瞳语气变得严肃:“警卫刚才通知说,赵云和小朵来了,投诉咱们呢,看样子还挺凶的,现在正在楼下,你们……谁去处理一下?”
“噢,那我去吧!”梁麦琦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免得他看见廖岩又有郁气了。”
“一起去吧!”廖岩也站起身说,“他主要目标是我,见不到我可能也不会罢休。”
“是啊,走吧小瞳,我们也去,”郭巴命令着,“我倒要看看赵云到底想干什么。”
郭巴说完,几个人一起去往了警局楼下一看究竟。
(三)
到了楼下,小朵也正在劝说赵云:“赵云哥,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赵云看到廖岩前来,也不理会小朵了,气冲冲地直奔廖岩:“你们怎么回事?没有证据也可以乱抓人吗?这么目无王法?”
郭巴见状,上前阻止道:“赵云!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好,我好好说!”赵云努力平复着他激动的情绪,“死的是小朵的父亲,她只是来认尸的,怎么就变成审讯了?还关押了48小时?”
“好啊,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理论理论。你和小朵,不只是简单的医患关系吧?”郭巴立马拿出照片和搜查令向赵云展示着,“这是小朵的询问笔录,上面记录的一清二楚,合理合法,她当时怎么说的?你现在又是怎么说的?”
“还跟踪我们?”赵云仔细看了照片后,心中的怒火燃得更大了,“郭大队长,这就是你所谓的合理合法?”
“嗯哼!没错,赵医生,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合理合法。容我我解释一下哈!”陆小瞳站出来说,“首先,我们没有跟踪你,这些照片不是我们拍的,是监控拍下的,我们警方有权调用并查看监控录像。其次,小朵是受害者家属,她有义务配合我们警方作相关调查。”
“受害者家属?那好,那既然你们在查案,那怎么到现在还没个进展?”赵云反问。
“对不起,案情详细无可奉告!”郭巴解释道,“结案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的。要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你们在这里闹,只会拖延我们的查案进程。”
“好,我不过问你们的案子,我也不感兴趣。”赵云看了看廖岩和梁麦琦后,又用手指着他们说,“但是,他,和她,我有权要求他们两个人回避!郭大队长,这也是我们受害者家属该有的权利吧?”
“行!这是你的权利没错。不过,”郭巴先是答应了赵云的要求,随后话锋突变,“赵医生,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你们受害者家属’,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和小朵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是又怎么样?”赵云不屑地反讽,“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赵云哥……”小朵拖着赵云到手,恳求他赶快带自己离开。
赵云只好怒气冲冲地带着小朵离开。
小朵的这一举动,被梁麦琦看在了眼里,她感觉到了小朵脸上慌张的表情。那表情有些僵硬,而且很不自然。小朵虽是受害者的家属,但她长期以来都遭受着父亲小江的家庭暴力,母亲也是因此丧生的,小朵是有很明显的犯罪动机的。只是,以小朵娇小的身躯,根本无法对抗那个强壮粗鲁的父亲,她需要帮凶,而那个所谓的帮凶,真的是赵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