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抬起了手。
那泛滥的波浪就像细不可见的丝线，藏在海水之中，朝她迅速而无声地飘来。她感到海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又散开，如此往复，而那些丝线却没能进入她的身体，而是被排除在外，不断地，渐渐在她眼前缠绕成一团。
就在此刻，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呼喊声。
它曾是海面上的一片云，轻轻地飘过，在海面上，在她的面孔上投落一簇淡淡的阴影。
它经过，那阴影却不曾离开，而是沁入海水之中，变成了一片不断晕染开的影子。
它吞没着海水，也浸染着周遭的丝线，于是海面上不再有淡淡的波浪，只是起了风，微弱的，像呼喊声，在耳边反复地，反复地呼喊。
她感到了一种剧烈而熟悉的痛苦。
下一瞬间，在她面前渐渐成形的丝线团子，突然像是被海水冲散一样缓慢崩解了。
于是那呼喊声突然猛烈起来。
她感到眼前一黑，仿佛高悬于天际，俯瞰着空旷的荒野。
荒野之上野草丛生，又飞快地变成飞灰。灰烬散落在渐渐上涨的海水之中，失去了踪迹。海水之上，有炽烈的日光经过，照耀整片海域；也有呼啸的长风，将海水反复翻涌；有烈火，有无数的生物，有无声的黑暗。
它曾生，也曾死。
最终，一切都消散了。
她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于是她睁开眼。
海水之上，走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像是一片云，一株寂寞的野草。
她经过这片海。
她随手挥洒。
海水被冻结，高耸的冰川拔地而起，互相亲密地依靠着，形成诡谲多变的山川。冰川不断延伸，不断生长，像是春雨后的野草般疯长，极短的时间内，整片海域都变成了冰川。
那个女孩子，就坐在冰川之上。
她头发很长，漆黑的，像是撒满了星光一样。她的手指很白，就像月亮。眼睛里烧着火，如同太阳。
于是这片海，有了姓名，有了日升月落，有了星辰银汉。
芊眠突然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粒灰尘。一粒野草湮灭后的飞灰。
它藏身在海水之中，在冰川之中，在那个女孩子的身边。
它注视着一切。
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然而下一秒，那种注视的目光就像是从海水之中投在她的身上。几乎是在一瞬间，周遭的海水突然涌动起来，无数的丝线被阴影染黑，无数的海水被染黑，像个一片庞大的云，一丛无边无际的野草，朝她汹涌而来。
她感到了一种，蔓延经年的悲哀。
这片海正在经历它的死亡。
她下意识地轻轻挥了挥手。
崩解的丝线陡然一震，淡青色的海水忽然褪了色似的翻腾起来，自她身边，飞快地变成了冰川似的霜白。
那些消散的淡青色像是融进了那些丝线里，海水愈白，丝线愈青，渐成一阵青色的风，无声地，拂开了浓云。
云散了。
风吹过她的面庞，停在了她的指尖。
芊眠这时才意识到，那无处不在的呼喊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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