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

我叫荣禊。

除了这个，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从半个月前。

有个人说，要带我去看什么医生，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我的心告诉我，绝对不能相信他，我要逃走，我很害怕……非常害怕。

于是几天前，他们带我坐高铁来到这里，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跑了出来。

刚才那些小混混，是因为在我身上找不到钱，拿我出气而已。

可是，之后的那个人，让我的心底有了一丝动摇——相信他，唯独他可以相信。

所以我跟着他回来，他似乎认识我，可我不敢吭声，我怕他把我扔在这，那些人一定会找到我的，我不想回去。

到了他家，我才敢问他的名字，但他什么都没回答，只说我们是朋友。

他没和我一起睡，我就只是关了灯，坐在床上，好像有人在身后掐着我的脖子，推着我不让我躺下去。

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害怕……十分的、害怕。

我听到他和别人在说话，我很庆幸他没有把我送回去，可是无论怎样我都躺不下，在无限的惶恐中度过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我守着门，听到动静就摸索着打开门，跟着动静走，直到我撞到了他。

“荣禊？”

“……请不要让我一个人……求你了……”

“……好。”

他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恼怒，但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

他带着我去洗漱，和我说粥刚好放凉了，让我坐在沙发上等等他。我的要求太多了，反正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不能再麻烦别人了。

“……谢谢，我不想吃。”

空气沉默下来，他对我说，多少吃一点吧。我摇头，又等他放下筷子的声音响起，我就忽然被惊吓似的弓住身体，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似乎是本能般地颤抖着了。

“……如果你不吃，我就不让你留在这了。”

他走了过来，把一双筷子放在我的右手里，把碗放在我的左手里，又好像把粥倒进了他给我的碗里。

生气了吗？

“……谢谢……我、我吃不了那么多。”

“才一勺粥，多吃点？”

“不了。”

他沉默了，又给我舀了一勺。

“我看着你吃。”

迟疑了很久，我快速地把粥吃下去，把粥直接吞下去，不让它在我毫无味觉的舌尖上停留。

那样会让我很很讨厌。

这样是不行的，是咽不下去的，就算吃下去，也没有意义，什么意义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能不吃，一定要吃下去，不吃下去，就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吃东西，要很快，不然就没有了……会被收走……

一定要吃下去，一定要……

“……怎么了？”

我吃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出声问我，我顿了一下，放下碗。才发现我脸上沾满了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流出的，源源不断。

怎么了？……停不下来。

没有力气，有谁在压着我的心脏吗？有谁在掐我的脖子吗？有谁抓住了我的心脏吗？为什么喘不过气？为什么到了这里还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有人在叫我？是谁？谁在说话？……谁来救救我？……拜托了。

……我被谁、抱住了？

“荣禊，试着冷静一下，好吗？对不 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在叫我的名字，我回过神，尝试抬起手，同样紧紧地抱住他，眼泪还在流着，可心脏没有那么痛了。

“谢谢。”

我抱着他，鼻尖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像清新的阳光一样。而我一片漆黑的眼前，映出了他的样子。

以前……的确见过吧。

“……好些了吗？”

“……叶煦。”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想起了他的名字，就只是不自觉地喃喃着，他似乎有点奇怪，于是我与他解释，我害怕他会因为我想起一些东西，就以为我在骗他，然后丢下我。

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会离开他……我不要回去……

“阿禊……我能这样叫你吧？已经没事了……”

“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会死的，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回去……我听到你和别人说话了，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我又不自觉地激动起来，而他短暂地愣住后，继续安慰着我，我终于有了一分安定，至少现在，他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赶你走的，不过现在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好吗？”

他身上的某种感情侵占了我的心里，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勉强组织语言来回答他：“……我，失忆了，在一个月前。我只记得我的名字……”

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又轻轻问我眼睛的事，我再三确认他的语气没有动怒的意思，还是犹豫了好久才继续说。

“我原来是看得见的，可是，从我半个月前醒来就看不见了，模模糊糊的，但有时能看到……刚才，好像看到了光……”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碰到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然后颤颤巍巍地收回手，没有出声。

那是他的眼睛吧？我真傻，那应该只是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罢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其实，怎样都可以的，请不要太在意我的要求……”

“好了，不要再说这种有的没的，我去给你热点牛奶，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乖乖坐着哦。”

不知道为什么，他起身之后，我开始困了，头晕起来，可能是因为几天都没睡觉的缘故，我能感觉到，我的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眼睛也闭上了，似乎难得地倒在了温暖的地方。

隐约听到他在叫我，我努力地抬起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

“阿禊？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困……”

本来都已经快睡着了，可是眼前忽然出现的火焰吓了我一大跳，虽然转瞬就熄灭，但我的胸口就像是被烧红的铁块压垮了一样，灼痛，喘不过气。

我动弹不了，只觉得忽然之间哪里都是火，我的皮肤正在被一寸寸地灼烧，好痛苦，好冷，好像有什么消失了。

从胸腔与眼角中溢出的，是无法被断却的鲜血。

“阿煦……救、我……”

“怎么了？喂！阿禊！不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