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困。
睁开眼睛,那个糊涂蛋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站在床头柜前,愣愣地拿着我的病历本,感觉到我的目光时,他转头对我笑了一下。
“荣禊,生日快乐。”
“……”
笨蛋。
那场爆炸一次又一次映在我眼前,我多想叫住他们,让他们下车。现在的记忆却停留了几分,让我得以喘息,但再加上感冒发烧,让我咳嗽了好一阵。
又该去医院了。
“喂……你没事吧?”
喉咙疼的发不出声,只是这几天用多了吧。我对他摇头,他就已经放下病历本,小跑过来把手帕递给了我。
接过手帕,我心里念着:这年头,还有人用手帕啊。
“……我去给你打点温水。”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光,似乎有点忽闪忽灭的了。
安全感在这时又开始崩塌,那些画面又浮在我眼前,泪水止不住地掉落,我的心开始颤抖,只剩最后的空壳,意识模糊。
抽泣让我的喉咙更加疼痛,糊涂蛋走了。我爬起来,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咳嗽着,下意识用手帕捂住了嘴。
我的肺从小就不好,比一般人差的多,加上我的喉咙受过伤,还几乎天天抽烟,搞得我都不懂到底是肺在抱怨还是嗓子受不了。
医生说,我这样下去是活不了多久的。
又没关系,只要活到两年后就行,我无所谓,所以洁白的手帕上沾染的一丝血迹我并没有理会。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看到他,不知不觉就安下心来,可能是太久没人这么对我了吧。
他扶我起来,给了我温水和药后,我喝下去,就听他说:
“……明天,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就要回家了,谢谢你。”
……要走了?那就走吧,我还是挺喜欢自己一个人的。
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说到朋友的时候,他眼里的光忽然绽开,笑得很灿烂,看得我挪不开眼,于是我就点了头,反正今后也不会再见了吧。
第二天一早,他又买了粥回来,在吃完后,他用他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我看到他皱眉了。
笨蛋,对别人那么上心干什么。
一路上,他欲言又止,我也不理会他,继续各走各的。
我停住了。因为腿软,眼睛看不清东西,我或许有在发抖,我不知道,没有力气了。
“怎么了?”
他问我,过来扶住我。我其实想直接睡下去的,发烧嘛,最多睡几觉就好了。可是有道声音对我说,不要在他面前倒下,会很麻烦,说不定会再次缠着我。
也是,继续走吧。
以后不会再见的人,没必要花心思。
街道开始扭曲了,看不到红绿灯,看不到人行道,因为它们都旋转着,让我分不清方向,我就像是迷途的羔羊,漫无目的,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着。
大概到了马路旁,他拉住我,等了好久才往前走,我想快走完人行道的时候,我被台阶绊住了。
“你真的没事吗?”
勉强从耳鸣里找出他参差的话语,我下意识摇头,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翻涌,早上的粥被我吐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刻意避开了他,是转过头吐的。
“荣禊!”
我依稀感觉得到他在用纸巾给我擦嘴,然后意识也开始模糊,闭上眼缓了几秒,也许好了些,我好不容易抬起眼,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然后等着他走。
眼前的画面已经完全扭曲,变得有些猩红,耳鸣回荡着,连车鸣声也听不到,除了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快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说过,他可以让我莫名地安定下来,所以过第二条马路时,我好了一些,至少能隐隐听到声音了。
医院那些人,笑死我了,才不想反驳呢。
……反正也会被说成狗咬狗,没什么好下场,大家都只是压力太大了。
糊涂蛋那强烈的正义感连我都感觉得到,我知道他想干嘛,所以我叫住了他,因为啊,那样不会让那些人忌惮我,而是更加地传播我,例如“我惹了什么事要警察带他来医院”,“肯定是杀人还是放火了,不然怎么会有警察”,什么的。
然而我并没有一点感觉。
碎碎叨叨了这么多,总算上电梯了。我真的很困,头疼的厉害,除了离糊涂蛋远一点,什么都没在想。
为什么要离他远点?……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我不想再被缠着吧。
……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呢……我是指离别。
快要,死掉了。
我的心脏,在一片漆黑中血肉模糊后破碎,连一块残渣都不剩,没有跳动的声音,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再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在我眼前摇晃,略微转动眼珠,能看到输液瓶。
“感觉还好吗?”
一旁的护士问我,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小姐是这医院里少数能认真敬岗敬业的人之一了。我对她点头,示意我还好。
“……送我来的人呢。”
“他交完手续费就走了。”
……糊涂蛋走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
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护士已经出去了。我挣扎着起身,靠着床头,浑身上下依旧没有一点力气,我想我现在只能任人宰割,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无法反抗。
“……阿禊,你没事吧?”
刻在我身体深处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我条件反射般地低头顿住,然后颤抖起来,大脑一时没有反应,只能生硬地张开嘴。
“……附叔叔,好……”
“乖孩子,看来情况不错,来个人,去办出院手续吧。”
……不要,会死掉的……还有没有到时间,会死掉的!……叶煦……回来救我,快点,求你了……求你、快点……
“别哭啊,怎么了?”
“没事,我很好……非常的好。”
我终究还是被恶魔带进地狱了。冠冕堂皇的囚笼锁住我,他会用我的身体来捻灭他抽完的烟头,他会用枕头死死地埋住我直到我晕过去,他会在我被他的人拳打脚踢后给我泼一盆盐水,似乎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会的,他会的,他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就算,直接把我杀掉也好。
……我真的会死掉的,叶煦,你听到了吗快回来,不管是谁都好……我快死掉了、求你,回来,快回来——
“好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