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之外已起了雨雾,无情地泼洒在众侍从的甲胄刀刃之上。刀尖对准的是门外处变不惊的女诸生。
陆灼华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曾睇过他们。
何太妃心头猛跳,方才灯火晦暗,那人隐隐站着那处,身姿犹似帝王,待那人一步步走进光亮中,才看清其娟秀的面容,“你是……那位信王侧妃?听闻你照例进宫侍疾,方才为何不在殿中?!可是去了什么地方!”
陆灼华略过她,将手中捧着的温热药汤静置桌上。看了眼垂帘遮掩下屏风背后的床榻。
陆灼华目光淡漠落在对面眼前之人的身上,一字一句提点她的身份。
陆灼华好一个执掌宫闱的贵——太!妃。不知是桃夭和重华宫上上下下帝王近侍何处得罪了你,你要带着一众仆从来着帝王内宫喊打喊杀?尔等把陛下放在何处!把天子法度置于何处?!
陆灼华私闯内宫可是死罪,何况持械,太妃不会不清楚吧?
何慧冷嗤一声,她身旁的丫鬟见状斥骂道,“放肆!我家主子不过是关怀担忧陛下安危。贵太妃乃是陛下王嫂,就是陛下也要礼让三分,你不过是信王府区区侧室,怎敢直呼娘娘闺名……你——”
陆灼华人虽娟秀可亲,端庄柔婉,可到底也是鸣鹤山历练的练家子,行走江湖多年自有通身的气势。不过一个眼尾扫去,便叫那丫鬟吓唬得闭了嘴。
何慧心中暗暗一惊,自入门始,才打量起这位信王府的侧妃。
她挥挥手让侍从退下一步,又端起一派和善模样,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桃夭姑娘,早闻姑娘宫中乐人出身,想必一定熟知宫中礼教,适才我的婢女维护主子无礼才得罪了姑娘,本宫与你致歉。不过今日来,本宫不是与诸位顽笑——,听闻陛下身子不适半月有余,现今宫中又起了乱子,人人自危,若是见不到陛下主持大局,只怕宫中,乃至天下生出大乱”
何慧故意抬高声量,“既然陛下只见你,故而——还请信王妃行个方便,请示陛下,如何处理?或有必要请陛下到乾元殿一叙”
陆灼华想必方才在殿外阿翁已经提点了多次,陛下已经燕寝,才服下汤药不久,诸位且不要惊扰了圣体。
陆灼华送客!
“站住!本宫三番四次给你们脸面,既然到了如此地步,看来是不得不撕破脸皮了。你们三番四次阻挠本宫,原来宫中内外传闻也不一定虚言。你这床榻之上,分明无人!!!”
陆灼华放肆!陛下就在寝塌之上,你们叫嚷着惊扰陛下不说,持刀伤害宫人在后,形同谋逆!何贵太妃!陛下待你不薄,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在逼宫吗?!
陆灼华宫外叫嚣的贼子是什么人,看来你应当十分清楚!若是趁早放下武器,我必承报陛下,只说你是被人蛊惑!并不与你相关!切莫走错了路!
“走错路!?哈哈哈”,何慧冷笑一声,愤而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直指陆灼华,“我告诉你什么叫错路!牝鸡司晨,是错!鸠占鹊巢,是错!混淆皇室血脉,更是错!”
“到了如今还装什么?”,何慧长剑转头遥指纱珠帘屏风后的高榻,“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所做所为?你以为本宫身在内宫不知道我何家的下场吗?!早在昨日连夜我便得了信,我的父亲和兄弟,早就死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
“可惜啊可惜——,你们装模作样假凤虚凰地演了这么久的戏,等不到她回不来了”,何贵太妃脸上带着讥讽冷笑,看明白了陆灼华的脸色,不过她并不在意,索性和盘托出,“不错!是我告知的长公主和汾阳王,他们和我早就怀疑你们必有所谋,只是并不知道——孟青阳居然敢出京——更在青州杀死了我的亲人!”
陆灼华(淡淡开口)你父兄本是中立不掺合朝政斗争,却陡而投靠汾阳王和长公主,堵上全族性命,也要做出选择。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灼华三公九卿?何家不在其列甚在其中。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嗤笑)他和他儿子可没有这个能力
陆灼华状似转念一动,呀然一声,诈道。
陆灼华呀……不会是有什么能置何家于死地的把柄在他们手上吧?
“你胡说!”
陆灼华瞧着何慧脸上一僵,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唇色猛地褪去雪色的模样啧啧两声,似嘲讽似惊讶。
陆灼华(故作惊讶捂嘴状)哎呀——我猜对了,不会是……
“你闭嘴!闭嘴!”何贵太妃灵台刺痛,双手垂握的长剑劈头就要朝陆灼华砍去。
卓尔阿翁等宫人咋看此情形惊叫提醒,“姑娘小心!”
陆灼华何等身手,纤腰一扭便躲开了袭击。嗤道,“不自量力”
正想要不要出手使功夫制服这个疯子的时候,身后一道熟悉黑影闪过,挡在陆灼华前头,一剑挡开了了何贵太妃的劈刺。
宗衡哟,宫里今日好生热闹……,我不过是去画院赏赏画,没成想被搅合进了一趟浑水——啧,你死我活的戏码……(脸色瞬间从嬉皮笑脸间冷了下来,看着被震在几米开外躺倒地上的狼狈女人)可真恶心人!
何慧虎口震得发疼流血,钗髻凌乱,脂粉已乱,从未如此狼狈。她大喊一声,冲向滚落的长剑。
宗衡下意识防御,担心这人乱刺伤人。好意提醒身后的陆灼华
陆灼华……疯子
宗衡小心些,这女人发起狠来只怕什么做不出
陆灼华心下一凌,看出何慧的意图,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高大身影。
何慧高举长剑乱劈乱砍,高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只一味发泄,纱帐珠帘碎玉投珠般炸了一地,丁零当啷滚落在旁。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原来那影影幢幢的纱幔后,一扇立式白玉屏风,上面纹织的却不是什么山水花鸟。而是一个男子金戈铁马蓦然回望都城的身影,旌旗蔽空,上头大大的一个齐字。
“啊啊啊啊啊……”,那何慧本是赫然停住了脚步,猛地退后几步,看着那画一会哭,一会儿笑,笑声极为刺耳,口中呢喃嘶吼道,“不!不!不是他!为什么死的是他!为什么!孟成安!我恨你!我恨你们!”
她茫然地瞧了许久,突然发了疯似的拿起剑就朝那屏画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