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车帷被挑起了一角,露出一张侧脸,雪玉般的病白独有一种孤寂的淡漠,眉峰威仪细长,清冷的凤眸睨来时,直让人呼吸更艰难了。
夜风凄寒,吸吮的每一口凉气都引得沈危胸腔阵痛,禁不住掩面咳起来。
“主子!”近身伺候的护卫紧张地凝视着他的神色,执起针的手被拦下。
沈危不必了!
“属下该死!不想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沈危十三和阿烈那儿可有消息!
“.....那些人防不胜防,不想在船上留了一手,船舱埋了火药...我们沿着江去找....但并未发现...陛下...”
“但属下带人沿着河岸寻找,在一处道口发现了一些尸体,经查验,其中一人怀中揣着...周明光麾下风字营的令牌...”
周明光麾下四大营:风林山火,其中风字营乃是其贴身近卫,专司府宅安危。
周明光常年驻扎营防,周家能调动亲卫的还能有谁?
崔夫人的毒来得蹊跷,更诡异的是,前脚他们才出了崔家,后脚那些人便追了过来。
只是眼下.......
胸口处跳的猛然扯地伤口又裂了,骤而几声重咳,俊冶的面庞上登时冲起了血气。
沈危(一掌撑在额头,旧伤煎熬下头疼欲裂,连带着声都分外嘶哑)这些事一带一部分人去查验,其余所有,务必要将陛下平安寻回,少了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是!”
...........
不显眼的车驾行驶在小道之上,已是秋旬,常有骤雨,山林难行,晃得车上的人头晕脑胀。
一双素手坐在车中掀了厚帘,山风吹来时清醒了些,有人兴奋地探出头喊着,“殿下!...醒了!人醒了”
打前头的马被陡然勒住,嘶鸣着辗转了步调,向后头迫不及待跑,青阳恍惚间感受到车马急停后,一阵剧烈地晃动,有人跃上了车厢。
一双宽厚白净的大掌试探着覆在她的额上,沉稳悦耳的声音又升起一丝迫切。
只听那人道,“病了这些天,怎得又烧了起......”
头疼的厉害,耳畔一直有人说话,她也听得不太真切,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滚烫的呼吸流连在了颈畔,陌生的让她发颤,紧攥住的手已经麻木了。
只是那些絮絮叨叨的话不久便悉数淹没在她沉沉昏睡的识海之中,只感受到行了不久便到了什么地方,身子被轻轻揽起,又轻轻放下.....
.. .....
客栈。
“我看她这人身子弱经不得折腾,这深秋里足足泡了几天的寒江水,没死也算是老天庇佑了”
被一路揪着来探病就医的大夫顶不住那逼人的凌厉目光,几下收针交代了话儿,就悻悻走了,剩下伺候的人掐着时候拧了凉巾给她换在额前降热。
她睡的沉,玉白的脸颊红润润的两团发烫,与那温度相悖的手指轻柔地去拂开了细碎的散发,手心探摸着更热的额头,冰凉的巾帕已是换了又换,还不见降下温去,他紧锁着剑眉连眼神都开始阴沉的吓人,许是白日呕过几次,这会儿她躺着便格外脆弱。
手上的动作愈发轻了起来,生怕一个不慎将她给弄碎了。
...........
一夜过去,青阳朦朦胧胧醒来时,便见一抹白衣身子伏在榻畔睡着,两人的手紧握在一处,时间久了些都僵麻了,她才动了一下,便惊醒了他,少年匆忙起身凑近她来,眼下隐约透着疲倦。
宗衡你醒了!可还难受?
他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她下意识避开,僵在原地。
宗衡你...你额上还热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指了指孟青阳的脑袋。
青阳摇了摇头,周身虚的发软,中衣下起过汗肌肤湿黏的颇难受,只能哑着声弱弱问道。
孟青阳这是哪里?可出了青州都城?
偏就是这样的柔弱时,她目中的疏离冷淡也没退去,宗衡腹内一阵发酸,但还是认真回道。
宗衡本....公子在...方才在楼道上,见大夫进进出出的,门开着远远瞧了一眼,还以为看错了,真是你啊!算你运气好遇到本公子....
孟青阳一阵阵眼睛发酸,头有晕乎乎的,没那么多力气说话,手软软的抓住他扶着自己靠着枕头的衣袖,闭上了眼睛。
脑子出事前的片段一闪而过,总算理清了思绪和处境。
孟青阳你救了我?
宗衡楞楞瞧了她许久,闷闷道。
宗衡啊...算是吧,你不记得我了?那落水前的事还记得吗?
孟青阳虚阖着眸似要睡了过去,听他这般说却睁开弥蒙,生出一丝警惕。
心中翻涌间却听那人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宗衡(失落)哦,你这人记性可真差。
宗衡(靠近几分)这样是不是看清了,那天在园子里遇着的,我可为着在醉酒当歌的事跟你千般万般道歉过了,你不会转头就忘了吧?
醉酒当歌....园子...这说话的语气...这举止...青阳酝着水雾的眸儿迷离地一眯,瞬间明白过来。
宗衡(看清她一丝一毫的变幻,咧嘴一笑)你总算是记得我这号人了!
若非是脚上没劲儿,青阳此刻真想一脚踹过去。
她凝着眉呐呐思索着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却被对方打断了思路。
宗衡我知道你心中的不安,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再问那事儿,不过你得告诉我此刻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到青州来....还遭遇了这些....这样我才好帮你。
孟青阳我且先问你,有没有看见和我同行的男子,其中一个,高个,穿着玄青的衣服,有些病弱的白,身边常带着一把扇子...
宗衡这么紧张....,他...是你什么人啊?
孟青阳你见过他?
宗衡......这倒没有,我看见你时就大夫一个人在,这会儿也去熬药了,一会儿你把药喝了,先养好身体。
话才刚落,那门房边便响起敲门声。
宗衡手下领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大夫走进来。
“唉,你这...你是...”那大夫定定指着宗衡,支吾几声,又看了看醒了的孟青阳,犹豫着递上药,“啊,姑娘你可总算醒了,不然我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哟...”
孟青阳(疑惑地瞥了眼立着的人)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别别别....我可当不起谢,要谢就谢公子吧,他可守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
宗衡摸了摸头发,眼神落不到实处,莫名脸倒有些臊得慌。
宗衡(顺手接过药碗,低声道)听他夸张呢,也就一天一夜而已,虽说做好事不留名,不过你可记着了——小爷我叫......宗...钟衡,将来我可要讨回人情的。
孟青阳.......
宗衡“咳...哎呀你这老头儿怎么还在这耽误病人休息呢,走走走...”
“你小子....脾气又冷又硬的,老沉着个脸,难怪人姑娘不待见你”
宗衡我什么时候老沉个脸了...去去去。
.......
大夫老小孩似的哼一声,交代了几句便开了门出去。
段小意守在门外,小满乐呵呵搀扶着人,要送出去。
“唉,等等,那个...”
“哎呀大夫您怎么没点眼力啊,我们家公子.... ”
“谁说这个了!老头子是想问问,剩下那些药材能不能...能不能匀一些给我老头子,反正她也用不上了...你们...你们应该也不差这点,我回头研点药丸送人做做好事”
“药材?”小满回头疑惑地看了眼段小意,见对方冷淡日常,便伸长脖子往里瞧,见自家公子背对着飞快地挥着手示意使眼色。
“哦~药材啊...没什么稀罕的,行行行,给你,都给你了”,小满紧着关上房门,隔离喧闹。
“真的?太好了!”那老头儿笑眯眯地接过行医箱,满意地自语道,又叫两人止步,自个儿往外走,嘀咕道“这可都是好东西...难为他找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