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龚俊不知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醒来时便被那群孩子围着。

他不太记得自己那日是怎样强撑着身体回到了大杂院，朦胧中有人喊他叫做老温，叫他醒一醒，真实又陌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哥哥，你醒了！”

“哥哥醒了！”

听着身边那些孩子脆生生地喊自己哥哥，龚俊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嘘……龚先生刚醒，听不得吵闹，你们都出去玩。”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瞧着眼生，龚俊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想来应当是新来的邻居。

龚俊看着孩子们都出了门，才开口道谢：“这位大哥，多谢您的照顾，请问您是？”

“嗐——我才搬来没多久，总听那些孩子们提起一位龚先生，都是邻居，别跟我客气。”

“多谢您了。”

龚俊不解，怎的这人第一次见面便喊他龚先生？他从未告诉这些孩子喊他“先生”……

蝉声阵阵，聒噪得人心都静不下来，龚俊如此，***亦是如此。

不出***所料，在他刚迈出房门，一声枪响传来，在他心头炸开。

他的脚步变得踉跄，手中的信封被攥得不成样子，泪珠吧嗒吧嗒砸在衣襟上——大哥走了，二哥也走了……

他终是磕磕绊绊回到了书桌前，展开了书信——

小哲：

见字如面。

西北群匪本为流民，经我暗中接济得以初成规模，本欲挫败周旭锐气，以移兵权于你，免张家之势归于周家。

不料匪徒勾结外敌，早已难控于我手，故夺旭性命。

多年来，数次暗中作梗致旭难当使命，只为使父亲改变主意。怎奈你整日流连风月，读书练兵皆不肯。

数月前竟痴迷诗书，想来难起兴于兵事，究竟上天怜我，你所有安排我已知晓，欲挫周旭于西北匪事中，不曾想流民失控，周旭丧命，我当陪他。

此后重担皆归小哲，望珍重。

张明瀚 绝笔

短短一封信，读来没有半分留恋，想来是彻底绝望，不愿再见明日太阳。

张明瀚是个聪明人，***也是，谁也没有说破，谁也都是为了对方好。

张明瀚想为***夺权一事，他早就知道，所以才日日流连风月所，夜夜不眠起笙歌。

在父亲最后一次对他说“书呆子是最没用的”这句话后，他决意夜以继日读书写字，营造出一副醉心文学之假象，希望张明瀚能放弃此事。

故而他将龚俊请回了家中，四个多月不再过问其他事，日日随着龚俊做文章练大字。

张明瀚没这么容易就相信自己的弟弟突然转性，所以***演得再像，他也会怀疑。

当管家说亲眼看见他们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张明瀚好像明白了，原来自己弟弟不是为了读书写字，是为了美人……不……美男子。

虽说这行为实在荒唐，不过他顾不得这许多，借管家之口警告龚俊要记得自己身份的人也是张明瀚，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真的与一个男人有什么瓜葛，所以，龚俊自然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