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危,大哥死得蹊跷,二哥几乎整日躺在床上,西南兵力动荡,西北匪事猖獗,整个大帅府,都要靠***扛起来了。
做一方官,护一方平安,这是***的愿望,动乱不断的时局下,他救不了别人,他只能做好自己。
他可以双手沾血,可以杀人不眨眼,但龚俊不可以,他的手只应当提笔握书卷,他只应当,在一隅偏安,一生无忧。
你在明堂上,不要沾风雪。
哪怕日子过得苦一些呢?只要能安安稳稳地生活,总比提着脑袋过活强。
小仆人望着自家少爷落寞的背影,酸楚涌上心头,他打小在少爷身边长大,这么多年,他装作醉心玩乐,从不敢表露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如今好不容易碰上这样一个可心的人……虽然是个男的……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少爷,二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
***将那块玉重新塞进怀里,拍了拍。
此时龚俊已然回到了当初的大杂院,他觉得,将过去那些时光都忘了,也许生活就能回到之前那般,平静如水,也没什么不好的。
忘了也好,哪怕用一生的时间呢?
“二哥,身子可好些了?”
躺在床上的男子和***眉眼之间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有那样精致,脸很是苍白,没有血色,但嘴角总是噙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很是和善。
“还是老样子,小哲,你有些日子没来看我了,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
***嘿嘿笑了笑,挠了挠头道:“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还能做什么。”
“小哲,你二十二了,可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二哥,有你和大……有你在,我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恍然间,***像是忘记了大哥已然逝去这回事,在脱口而出的时候又想起来,这才改了口。
“小哲,你来坐下。”
***坐在床边,握住了那双苍白的手。
“小哲,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为***,我的名字为张明瀚,大哥却为张旭?”
“父亲斗大字不识一个,咱们的名字许是母亲取的?”
张明瀚摇了摇头,接着道:“你我才是亲兄弟,张旭不过一个副官的儿子罢了。”
“什么?”
“当初父亲初升元帅,副官周玮在战场上替父亲挡了冷枪,他妻子当时正值临盆之际,闻讯胎气大动,难产死了,”说到此处,张明瀚叹了口气,“父亲重情义,收养了那个孩子,周旭改名张旭。”
这些事情从未有人提起过,***也从未想过,可是有一件事,他想问问张明瀚。
“二哥,我也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你是说,西南匪事?”
“还有大哥的死。”
张明瀚咳了咳,将手抽出来,在心口处抚了抚。
“嗐——小哲,你这么聪明,都猜到了吧?”
“我不知道!二哥,是为什么?”
这件事***早就想过,他希望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不愿意相信。
大哥,二哥,无论哪一个,都是他割舍不掉的。
“你可知道……咳……咳咳……”张明瀚抚了抚心口,“我这身病,便是周旭害的。”
***更加不明白了,为了二哥的病,大哥几乎访遍了名医,二哥现在却说,是大哥害的。
“七岁那年,我和周旭溜去河边玩,他脚滑掉进了河里,我想都没想跳进去救他,最终他上了岸,我却差点溺亡,这身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张明瀚没说谎,他那年不过七岁,周旭也不过八岁,两个孩子结下的仇怨,往往是最难以释怀的。
“所以大哥是丢下你自己逃了吗?”
张明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好好的,我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好好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明瀚身形一顿,呼吸停了一停。
“大哥心脏一直不好,管家说,是八岁那年,拼了命跑回府,喊人去救你,落下的病根。”
……
“二哥,并不只是你,大哥他……也是一样的……”
张明瀚像是大梦恍然,是啊,他怎么可能丢下自己,怎么可能不顾自己的死活,怎么可能。
为什么自己这么傻,这么多年一直不肯见他一面,不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其实他早就原谅他了,哪怕没有那一张张药方,没有那些珍稀药材,没有他日日隔着门口的问候,他也早就原谅他了。
可他倔强着不肯松口,不肯放过他,也不肯放过自己。
张明瀚轻轻笑了,他在枕头下摸出一封书信,交给***。
“张旭是我害死的……”他脸上毫无表情,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二哥……”
“小哲,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过会儿再看,好不好?”
“好。”
“我累了,你去吧。”
***不想走,他知道自己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二哥了。
“二哥……”
“那位龚先生,我决心放过了……你放心……”
“二哥……你……你都知道了……”
“二哥真的累了,小哲,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