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润玉站在星宿宫外，一身夜色。云棠脚下停住，看着他，不言不语。他有所觉，转身看来，见她在身后，脸上才见笑意，“回来了。”

破军等人放走旭凤，他深感寒心，锦觅又为着旭凤与他闹，被他关了起来。他本是想在这星宿宫外静一静心，可到了宫外才发现，星宿宫内并无她的气息。他还以为她随着旭凤一同走了，没想到这念头刚升起，便见她站在他身后。

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见她脸色一如方才，倒是没有再受伤的样子。他方才甚至在想，如果她不回来了，他就要去魔界一趟。

他原本想着这辈子与她再无可能了，但她至少还在天界，他至少还能偷得几眼，可她若是随旭凤去了魔界，不仅是弃了他，更是投向他的敌人。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好在，好在她没有离开。

她点头，“本座在灵池边坐了一会儿。”

这段时日闭关，她更清楚的感觉到了血脉中带着的束缚。这束缚来得蹊跷，她找不到源头，也不知该如何去掉这束缚。

思忖许久，她还是决定要回钟山，她当日魂飞魄散修为尽失，是烛九阴留住她魂魄救回她，或许烛九阴会知道她为什么常常觉得身被束缚。

他站在云棠身前，二人靠的很近，他只要抬手便能触到她的衣袖。他温声，“我看你眉头不展，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吗？”

云棠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的去留本不需向任何人交代，但润玉在她这里总归是不同的。

润玉侧身，挡住吹来的夜风，“在我面前不必顾及其他，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云棠便不再犹豫，“本座欲回钟山。”

风吹过他耳边，他侧头，看着她，好似没听到她说什么一般。他面上仍是刚才浅笑模样，但心底阴郁密布，眼底翳色被笑意掩藏，让她一时察觉不出。

他声音仍旧温和，像是诱人跳下悬崖前的蜜糖，“天界不好吗？”

云棠摇头，“不是钟山不好，而是本座回钟山有事。”

他语气不变，“什么事？”

云棠转头看向他，与他对视，不闪不躲，却也不回答。

她不想将血脉中所感受到的束缚告知任何人，旁人是信不过，他却是不愿让他跟着担心。而且，她有直觉，她隐隐觉得此事牵扯颇大，水很深，她不愿让他牵扯进此事之中。

他们这些人之中，烛九阴是第一个诞生的生灵，若是真有些什么想不通的弄不明白的，或许能在烛九阴那里得到答案。

再说了，烛九阴救了她性命，又以钟山的名义护着她直到血脉归体被炼化，她至今还没去向烛九阴言说过一声谢。

他是如何都不肯出钟山的，当初天下承平之时，她也曾与穷奇等人去过钟山，却总是无法邀他离开，可到了最后，他却为了她第一次离开钟山，这样的恩情，她不能装作不知，也不能就此揭过。

她的沉默越久，他眼中翳色越重。无边的念在心中翻腾，他的手紧握成拳，压抑着内心那个冒头的念头。只要她开口，只要她说出为何回钟山，只要她说还会回来，他便能克制住内心那个念头。

可云棠并未看出他心中所思所想，她满心都全是这段时日所感受到的束缚，一心要回钟山。烛九阴或许知道些什么。

仿佛过了许久，可实则只有几息，润玉轻笑着，“天界尚可，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妨再住些日子。”

云棠摇头，哪里没什么要紧事，这事于她而言迫在眉睫。

润玉面上笑意收起，负手而立，莹莹灵力在他手中涌动。他心中那根弦绷得很紧，稍稍使些力便可断开。

云棠察觉到他灵力的涌动，却没料到这一切是对她而来，扫过四周，“陛下可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眼中犹豫仿佛轻轻一阵风便可吹散，她迈步护在他身前，仿佛从未想过自己的安危。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修为大大减损，廉晁之事所造成的损伤，她至今未曾恢复。

她如今不是他的对手，若有人来犯，她又怎么可能是来人的对手。可她就是这样站在她身前，哪怕她自己无所察觉，可她的身体如此诚实。

他手中灵力淡去些，眼中犹豫越来越重。他不想将人关起来，上一次将人留在璇玑宫，结果被旭凤救出，从中搅和，他再未听她唤过一声润玉。可他若不那么做，她就要回钟山了，钟山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

两个念头撕扯着，仿佛要将他一分为二。他的手一点点移至身前，灵力一点，落在她身上。云棠仅来得及转身看他一眼，便向后仰倒。

他一步迈出，伸手一捞，将人揽入怀中。方才她那一眼，满是讶异。

她的发自他臂弯垂下，与他未全然束起的发交缠在一起，衣袖相叠，说不出的缱绻。

他神色莫测，声音轻缓，“怪我吧，我如此卑劣，哪怕婚约在身，也想把你留在天界，云棠，我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在天界，只要能让我看上你几眼，是我卑劣，是我自私，万般罪过我皆认。”

“若非你救廉晁，我怕是连这样的罪过都犯不下，倒也是，天道眷顾。”

“你如此悲悯如此心善。”

“醒过来，会不会怪我？”

“我倒盼着你怪我。”

他小心翼翼将人送入殿中榻上，掩上殿门，再站在朱色宫门外，却是挥手布下结界。水蓝色的结界，一看便知是何人布下。他目光悠悠，却见喜色，仿佛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