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游走一番,仍无丝毫蹊跷之处。云棠收力,脸色颇为难看。
那日她便察觉到不对,那样的妒意太重也太不该有,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该有,可她的心却告诉她,那一番画面让她心生醋意。可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仿佛她被一分为二。
她直觉自己出了岔子,可灵力游走一周,一点蹊跷都没有。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莫非是魂魄和血脉之间出了什么岔子?
云棠叹息,“怎么会这样?这血脉似乎在束缚我的魂魄,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将我的血收回,为什么会有束缚?这分明都是数千万年前从我经脉中放出的血,为何会这样?”
她已闭关数日,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她以灵力布下结界,唯恐再生意外。可闭关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没能查出蹊跷的地方。
她闭目正欲探查魂魄,可冥冥中察觉到什么,在宫殿内看向翼渺洲的方向。她的血脉记得此人。
此人曾落入忘川,可因他心性至纯至善身无罪业,才得以从忘川保下一条性命。
他这是……
寿数将尽啊……
他与忘川有因果,便相当于和她有因果。
只是……
上神之尊,若要强铺轮回路,代价颇重啊……
她微叹,收回结界,飞离天界。
蛇山之上,锦觅一行人取得苍穹之光,刚出廉晁住处,便见蛇山呈消散之势。廉晁盘膝坐在屋内,元神开始消散。
“丹朱,当年为了救太微,我已耗费了大半元神,如今再难以为继,不过我心愿已了,再无挂碍。”
廉晁的声音回荡在蛇山,随着蛇山一点点的消散,这声音只让人心憾。锦觅欲还回玄穹之光,可事已至此回天无力。廉晁的选择已做,玄穹之光一旦献出,他便再无余力支撑。
彦佑拉着锦觅,“我们的灵力已经不再受限了,快走吧,我们这便飞下山去吧!”
月下仙人与彦佑飞身而起,锦觅欲跟上,却无力起身。玄穹之光用她的真身去盛,她如何能受得住。
彦佑在空中看去,担忧:“锦觅!”
锦觅递出玄穹之光,“我没事,可能是蛇毒犯了,暂时无法运功了,狐狸仙,赶紧把这个拿走,先帮我去救凤凰吧!”
还不等玄穹之光被接过,便有一只手拉过她的手臂,润玉带着她飞身而起,与月下仙人和彦佑一同落在蛇山下。
蛇山的消散还未结束,可在山下看去已经虚幻至极,像是晴日下的水珠,马上就要消失。
润玉松开锦觅,关切,“锦觅,如何?”
锦觅将玄穹之光往身后藏起,“无碍,只是灵蛇之毒。”
月下仙人看见润玉毫无好脸色,彦佑亦是,不愿与他多待,正要出言告辞,便见一道莹白之光划过天际,直奔几乎要消散成空的蛇山。月下仙人的目光顺着那道光而去,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云棠。
云棠落在蛇山之巅,脚下蛇山正在消散,说一句山崩地裂也不为过。木屋也已经摇摇欲坠,她推开门,走入屋内。廉晁的元神已散大半,连意识都已不存。
云棠微叹,满眼悲悯,“痴儿,何苦来哉,这样的心性又毫无罪孽,潜心修行必有大造化,可惜,可惜……”
她盘膝在空中,从眉心逼出一滴血,手一挥,血飞至廉晁身前,融入他眉心。他元神的消散止住,维持着消散大半的模样。
从山下看去,便是蛇山山崩地裂了一半便保持着这样残缺的模样。月下仙人眼圈微红,是云棠了,六界之中若有人出手救廉晁,只会是云棠,只有云棠才如此悲悯六界众生。
彦佑叹为观止,“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廉晁仙上的元神又没有散去了?”
润玉眉头微蹙,方才那道白光他便觉得是云棠,只是云棠和廉晁是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故而没有追去,但如今他反倒无法肯定了。
自白泽现世他便翻阅了许多古籍,白泽悲悯六界众生,是能舍身救人的存在,如今蛇山的消散戛然而止,若是云棠所为……
润玉心中担忧云棠会因此受到伤害,飞上蛇山。
月下仙人叹息一声,亦跟着飞身而上。彦佑和锦觅对视一眼,虽是救人迫在眉睫,可廉晁之事亦是重要,二人追着润玉与月下仙人飞上蛇山。
润玉落在木屋外,无法靠近,结界在木屋外设下,但他能感觉到这结界所用灵力并非是云棠的灵力。这结界倒像是天地所生,特意来护这一场救命之事。
他负手于身后,衣袖交叠,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双手紧握,掌心已有湿意。他什么都不担心,唯独担心木屋里的人是云棠。
哪怕是白泽又如何,这样逆转生死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代价。为了救廉晁,他心觉不值。
月下仙人沉默不语,守着木屋,心中存了希望。
云棠的修为不断注入廉晁体内,血脉涌动之间一股血线连在二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血抽出,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无血色,眼中光芒黯淡,眉心银纹也越来越黯淡。随着廉晁元神的稳固,她的元神与修为在不断的被耗损。
她的呼吸越来越浅,仿佛要断了气,廉晁的元神终于被稳固。她想起身,却踉跄倒地,手臂擦在地面,血痕道道,染红白衣。
她喘息一声,站起,廉晁已睁开眼,意识再归。她模样说不得多好,这样狼狈,廉晁眼中却见虔诚。
他道,“白泽大人,您又救了我一次。”
他身落忘川,将死之际看见白泽从忘川之下走出,他半昏半醒之间,便发觉自己到了岸上,而后沉睡多年。白泽现世之事,他虽远在蛇山,却也知晓。
云棠就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逼出一丝元神,“你当知道,即便本座稳住你的元神,可你的元神已经消散到无法活下去的地步,你只能去转世,若是早一些,在你元神消散之前,或许还能救下你。”
他本就元神不全,如今能去转世已是云棠费了极大力气。
廉晁笑着摇头,“大人不必自责,大人悲悯于我,使我尚存于六界,廉晁感激不尽。”
云棠点头,“以本座元神为引相护,本座为你铺轮回之路,你身为罪孽,无需入本座血脉魂魄洗罪,去吧,廉晁,你必能重归仙班。”
廉晁笑着闭目,云棠分出的一丝元神漂浮在他元神外,他的元神化作一团莹光,由云棠元神引着,不知飘向何方。
一前一后两团莹光飞出,月下仙人的目光追逐在后面那团莹光上,眼圈微红,却面露笑意,“大哥,保重。”
润玉的目光始终落在紧闭的木屋门上,结界犹在。
云棠盘膝于空中,紧闭双眼,脸白如纸,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分出的元神才终于飞回,于她眉心而入。元神归位,她睁眼,轻咳一声,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木屋外的结界在莹白之光飞回时便已消散,润玉的手骤然松开,几步奔至门外,径直推开门,便见云棠站在木屋中,拭去嘴角血迹。
那一抹鲜红刺痛他的眼,他眼中怒气与心疼交错呈现,几步奔至她身前,小心将人扶住,指尖悄然搭在她脉门,欲查探她的情况,却被她抽回手去。她错开几步,避开他的手。他终究有婚约在身,她不可昏头,与他太过亲近。
润玉看着自己空下的手,一颗心仿佛在油锅上煎着,无所着落。
他艰难收回手,“是你救了伯父?什么代价?你会有什么损伤?”
云棠摇头,“天帝陛下无需担心,本座无碍,这样的事,本座做的太多,不会有什么损伤。”
哪里不会有损伤,这一次救廉晁,她耗费元神修为,为他铺轮回之路,甚至以元神引路,她现在只觉得从魂魄深处传出阵阵冷意,吞天灭地,仿佛要将她活生生冰冻起来。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不愿将这些痛苦不适在他的面前展露出来,不是他不能被信任,而是不愿他担心。
月下仙人走入木屋,深深一揖,“谢大人救我大哥。”
云棠以灵力将人扶起,可灵力一动却逼得她眉心一蹙,无边痛意在经脉中蔓延开。她心知怕是方才救廉晁留了伤,她强压痛意,道:“不必多礼,本座救廉晁,是因他与我有因果,并且他身上一点罪业都没有,还救过人,这样的人,本座该救。”
润玉本是沉默听着,可她一句该救,却让他忽然发笑,“这样的人该救,我倒想问问大人,若是大人遇事,又有谁能救大人?”
他第一次称云棠大人,却是因心中怒极又心疼至极。她这样轻飘飘的带过,仿佛她所做的一切理所应当又轻而易举。她怎能如此不在意自己,她都如此认为,旁人又该如何轻贱于她!
润玉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带着些嘲讽,又带着些责怪,可嘲讽责怪之下,又深埋着他的心疼。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清晰的察觉出他的心思,可被他这样反问,她生不出一丝怒意。
不是因为她不在意所以生不出怒意,而是单纯的对他生不出怒意。
她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可太过苍白,她笑的只让他心中作痛。
她轻声道,“天帝陛下无需担心本座,本座行事自有分寸,不会将性命就这样耗费干净,本座今日是为廉晁而来,既然事毕,本座便先回天界,天帝陛下与诸位自便。”
她走出木屋,飞下山去。灵力一运,徒生痛意。她眉心紧蹙,却还是强撑着飞回天界。
云棠一走,蛇山便化为虚无,润玉几人在空中稳住身形,锦觅只靠腰间润玉的灵力浮在空中,仍是无法运功。
润玉带着锦觅飞回天界,脑海中却全是云棠苍白的模样,心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细细密密的泛着疼。
分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所做的每一个局每一个选择他也清楚的知道后果并接受后果,可他和云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为何想靠近一步都难于登天?
她明明……
是他的小山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