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入定之中，云棠忽然蹙眉。

偌大天界，竟有昔年忘川之战时那些亡灵的罪孽与无奈，当日她之所以肯舍命保住那些亡灵的轮回路，就是因为那些亡灵是受迫作孽，如今天界如何会有人带着罪孽与无奈而亡？

她睁开眼，眼底流光乍现，尽数归为悲悯。她飞身循着那股气息，一路到了披香殿。

披香殿安静的有些反常，她入殿中，不见人影，唯有桌案上趴着一个人，气息已尽。

云棠扫过殿内，此人元灵尚未消散，此时还来得及。她手中升腾起莹莹白光，逼出一滴血，血为引，白光引路，元灵受到指引，融入白光，飞往忘川。

她的血脉已归，但忘川仍在，忘川之魂仍在，他虽是迫于无奈做下恶果，但恶果并不重，只要入忘川消去罪孽，便可转世。

云棠尚未离开，披香殿的门便再被打开，润玉为首，锦觅邝露行在左右，身后跟着一队天兵天将。他们神色严肃，尤其是锦觅，脸上神情最为苍白难看。

云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她的目光落在润玉身上，闪了闪，看向桌案上趴着的人，死去的那人身上的罪孽，竟是源自润玉。这是怎么回事？

云棠的出现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眼中有慌乱丛生。今日这桩事从头至尾是他一手所为，他更改了魇兽的噬梦录，主事不过是一开始视而不见，如今自尽顶罪，真正做了手脚的是他。

即便他相信今日之行他不会担上任何怀疑，可面对云棠，他自觉无颜。

旁人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可他自己清楚，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后果，他清醒的看着自己陷落，但他做不到坦然面对云棠，做不到在她面前出口那些违心之语。

润玉远远隔了几步看着云棠，艰涩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棠眸中清明，对上他的眼，他心中一慌，竟觉得她好似一切都已明了，他偏头躲过她的目光，不敢面对。

云棠声音中听不出分毫不对，“本座察觉到有人身亡，便过来瞧瞧，本座来时他已经没了气息，他身有罪孽，本该魂飞魄散，但……”

但什么她没说出来，润玉却明白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之前知道锦觅进了披香殿时他都没有心慌过，偏此时心慌不已。他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什么神情，却又不敢去看。

他知道，云棠已经看出主事之死与他有关，甚至有可能知道他做的一些事情。那样阴谋算计的事情他的确是做了，也不惧旁人去说，可六界之中，他独独怕她知道，怕她说起。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怕在她眼中看见厌恶鄙夷，也怕在她眼中看见漠然无谓。

云棠本该毫无顾忌的将她所察觉到的一切都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心底的不舍便克制不住冲破禁锢，她终是没将她所知道的说出。她眼底一片清明，看不见厌恶也看不见鄙夷，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润玉身上，话出口亦是对他所说，“本座已引他入忘川，待他罪孽洗去，便可转世，为人为畜，只能看他的造化，若有机缘，或许可以再位仙班。”

润玉垂眸点头，难得的局促。

云棠心中微叹，可面上却带不出任何心中的情绪，“天帝陛下与水神既然有事，本座先行告辞。”

润玉抬头，便见她飞身离开。他眼中翳色渐重，神情不变，扫过桌案，桌案上的遗书明显被人动过。他心叹，明显云棠已经看过这份遗书。

他的那些卑劣，都落在她眼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