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邝露回到璇玑宫时明显有心事。云棠躺在梧桐树顶，扫了一眼，并未上心。

天界没什么有趣的，偏月下仙人如今盯她盯得紧，她稍稍往天门靠近，他都立时出现，仿佛一个闲散神仙。

她心中惦念师尊，自然不想在此事上撕破脸，倒也只好面上顺从，背地里暗自找寻时机去一趟凡间。

这般想着，云棠却是睡着了。有梦引她深入。

尸山血海，哀嚎遍野，哪怕都是仙人之尊，也逃不过陨落。身穿玄色衣袍的人众星拱月，与六界之人斗的天翻地覆。

十几道流光落入战场，其中一道莹莹白光后却是四足，就在白光中的一切都要清晰时，云棠突然惊醒。她伸手按在跳动剧烈的胸口，呼吸急促。

差一点她就能看清白光中的一切了。

月下仙人躲进璇玑宫，悄悄看向云棠。

方才他察觉云棠魂魄波动剧烈，赶来却见她已入梦，只能出手干扰。可他已经阻拦云棠数次，这一次实在不敢堂而皇之的现身，只能借润玉的宫殿躲一躲。

云棠没有心思再躺在树顶，纵身跃下，扯了扯身后的头发，有些烦闷的进了寝殿。

月下仙人松了口气，端起润玉倒的茶水，一口饮尽。

润玉借着杯盏挡住唇角的笑意，眼神平和却透着问询，“叔父为何对小山神如此在意？”

月下仙人愣了下，与他对视，虽然他没有透露什么，却还是给人一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月下仙人有些头疼。这件事他能知道也是因为天帝事务繁忙，无法亲自看顾。

若是由他的口告诉润玉，等天帝和山神知道了，不一定怎么收拾他。可若是不告诉润玉，他也担心润玉想到别处去，再惹出什么事端。

他揉了揉狐狸眼，“这事老夫也不能与你说，总之你记住，她若是要去查探自己的身份，你定要阻拦，否则你父帝也很难交代。”

他搬出天帝来，润玉倒是不好再问，他如今在天界自保都是困难至极，哪里还能去干涉别人的事。此番询问，也不过是看云棠几次三番想探查身份却被阻拦，心有不忍罢了。

月下仙人从没有觉得日子如此难熬，不仅要提防着云棠去探查身份，如今还要提防着别人询问，连这璇玑宫他都不敢放心留下去，放下杯子便走。

他这一走，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润玉收起杯子，沉吟片刻，离开璇玑宫。

月下仙人寻到苍雪所在的山上，苍雪还在崖边，像是在等云棠回来。

看见他的到来，脸上不见什么笑意，“仙人怎么会莅临我们这个荒凉的地方？”

苍雪气恼他带走云棠，他又何尝不气恼苍雪不顾一切的做法。云棠若是受到魔界邪道之徒的引诱，堕入魔道，便是天界想要诛灭她，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她如今记忆全失，难免心神不稳受到蛊惑，他们步步小心，唯恐引来灾祸战火，可这凡间的妖兽却如此不管不顾。

他深吸口气，不想在苍雪面前失态，“我知道你清楚她是谁，当年她几乎魂飞魄散，如今保下性命，是六界之幸，但如今魔界里别有用心之人虎视眈眈，邪道也一直存着毁掉六界的心思。”

月下仙人看向忘川所在的方向，声音中藏着浓浓的悲哀，“当年发生的事，你一个晚辈自然不清楚，可我是亲眼见过那样惨烈的，在她记忆恢复之前，她的身份必须瞒下，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她堕入魔道不成？”

他太清楚这些妖兽为何景仰于她，无非是因为她心怀众生，那样高德的一个人，谁有能忍心看着她走向背道相驰的方向。

苍雪被他问的一滞，抿了抿唇，终是妥协，“大人是我们凡间妖族的信仰，既然对大人不利，我自然不会说，可你们若是对大人包藏祸心，我等妖族虽力弱，却也不会善罢甘休。”

月下仙人这才放心，到如今为止，知道云棠身份的也只有苍雪一人，只要苍雪这边打点好，他也就不必时刻提防着云棠来凡间了。

苍雪考虑的更为周到，“我会离开此处，在大人真正重归之前，我不会回来，所以希望天界诸位仙人能看在我们凡间妖族的份上，善待大人。”

月下仙人本意并不是让他离开，可显然他离开也是一件好事，便没有拒绝，对他说的话好生应下。苍雪目光沉沉看了眼山下村子的方向，倒也没收拾东西，化作一道雪白流光离开。

他不会回来了。

直到大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