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山上的妖怪苦修多年，有十几年祥瑞之气的辅助，他们的修炼已经简单许多。

雪狐名唤苍雪，鱼妖之事他身受重伤，可雪地上的血都流入他的血脉，反倒让他修为更上一层。他这些年修行时总是会想起云棠。

凡间的妖啊，血脉里都流淌着那位大人的身影，那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神明。

原以为大人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可是大人没有抛下他们，大人还在，还在庇护他们。

结界被破，苍雪从入定中醒来，冲到结界处。

云棠站在山崖边，风吹动衣角，她仿佛要乘风而去。苍雪的眼红了。

一袭白衣跪在地，立刻染了灰尘。

他垂下头，乖顺又臣服，“大人。”

栖梧宫中，月下仙人变了脸色，竟顾不得在场的天后，手中法诀一掐，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山上，云棠扶起苍雪，“你为何唤我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苍雪被问得一愣，再三盯着她瞧，那天的虚影他瞧得真切，那就是大人，怎么她反倒不知情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只说了几个字，便发不出声：“您是白……”

白？又是白？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向笑眯眯的狐狸眼盛满焦急，苍雪说不出话来，便是被他下了禁言咒。

他先前在栖梧宫中，正与天后等人谈及旭凤中毒之时，察觉到云棠那儿的不对劲，急忙赶来。幸好他赶来，否则将要酿成大祸。

他扫了眼苍雪，一把拉住云棠，无奈至极，“小山神，你怎么一眼瞧不见就乱跑？这么些年在凡间还没待够？”

他来得及时，就在苍雪说出她身份之前阻止了一切，若再说其中没有蹊跷，她如何都不信。她看着他，不言不语，眼中仍旧澄澈，却叫人无端感受到压迫。

他不由得暗叹，不愧是当初能力挽狂澜的人，即便一切都已忘记，修为也不复当初，一身威势却是不减的。

她想知道什么是他心知肚明的，可他不能说，只好硬着头皮与她对视。就在他要败下阵来时，云棠才终于收回目光。

月下仙人悄悄松了口气，可见云棠盯着苍雪，顿时心觉不妙，脑袋胡乱一转，急忙道：“小山神，凤娃中了毒，我这一趟来就是请小山神回天界瞧一瞧凤娃的，小山神，我们快些回去吧。”

说罢不等云棠说什么就拉着人腾云而起。风拂面而来，吹乱云棠身后长发。她盯着手腕上白嫩嫩的手，忍不住沉思。

她与旭凤何时有这般交情？他中了毒，月下仙人竟是赶忙来请她去看望。

先前月下仙人在栖梧宫不辞而别，难免引得天后不满，如今他带着云棠，竟也又出现在了栖梧宫中。凭空冒出的两个人，怎能不引人注意。

鎏英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旭凤也和她见过几次，此时见了她，倒是喊了声小山神。润玉袖手立于一侧，没有开口，却对她弯弯眉眼。

唯独天后与穗禾不曾见过云棠，略一打量。

察觉到她二人的打量，月下仙人反应极大，迈出半步微挡住她。这两位在他心中算不得善茬，云棠身份特殊，他着实不愿云棠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天后问道：“丹朱，这位是？”

月下仙人介绍道：“天后，这位是钟山山神座下唯一的弟子，陛下受山神所托，照看这位小山神，小山神，这位是天后娘娘，这一位是鸟族首领穗禾公主。”

云棠客气行礼，顾念着钟山，天后也还了一礼。

先前便见过天帝对云棠的诸般殊待，如今连天后都要还礼，润玉眸中若有所思，本以为钟山只是让天帝敬上三分，可看天后的态度，分明不是如此。

月下仙人本就是找了借口将云棠带回天界，如今人回来了，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拉着云棠便想告辞，天后却先一步开口。

“小山神如今住在哪里？若是没有合适的宫殿，栖梧宫中倒是有不少空房间。”

她一向想让旭凤夺储君的位子，若能拉拢到钟山，便是整个天界都不愿旭凤做储君，也不得不退让。这位山神座下唯一弟子贵重的很。

她倒也没打撮合旭凤与云棠的主意，这位小山神无论谁娶回去，那都是要供着的，她也不过是想旭凤和云棠走近些罢了。

初次相见，云棠对这位天后倒没什么恶感，“回天后，我如今住在星宿宫，挺合适的，就不来叨扰火神殿下了。”

她在天界相熟之人不多，抛开月下仙人和缘机仙子，就只剩下一个润玉。星宿宫既适合看星星，也靠近璇玑宫，她是真没有搬到别处的念头。

天后也不生气，“无妨，小山神日后若是得空，便让旭凤带你在天界四处转转，天界总归是有别处没有的风景。”

云棠倒不好再驳她好意，只含混点头，先应下便是。偏她如今神情认真，这一点头在天后等人眼中，活像是在承诺着什么。栖梧宫中六个人，只有润玉看出了她的敷衍。

天后倒没再多说，反倒说起了旭凤中毒之事，话里的矛头直冲润玉鎏英。这般尖锐的话着实刺耳，云棠蹙眉，她从未见过如此刻薄的人，只因旭凤一人中毒，旁人完好无损便是有罪。

润玉直觉不妙，正要开口，云棠的声音便响起，“天后娘娘，火神殿下抓捕穷奇时我亦在场，若是天后娘娘心有怀疑，我自当配合审问。”

润玉眼露无奈，方才天后那一番话明显是针对他一人，他本打算忍过去，却不想云棠站了出来。虽说担心云棠会被天后诘难，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心中确实一暖。

别看云棠总是一脸正气认认真真的模样，说起话来的伶俐也不逊色旁人。

天后被问的脸色难看，偏又不能责难于她，只能僵硬的笑笑，“小山神说笑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怀疑小山神的意思。”

月下仙人乐于看天后吃瘪，却也不能不维护天界的颜面，“天都暗了，润玉侄儿该去布星值夜了吧？巧了，老夫那里也有些事，小辣椒，小山神，不妨与我同去？”

月下仙人在她这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云棠没有再说下去，顺着他的话点头。

看着云棠四人离开，旭凤忍不住呼出口气。他虽不知天后为何如此忍让云棠，却是真的担心几人再待下去会有什么争执。

显然，云棠不会因为天后的身份而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