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魔界的天不分昼夜的挂满流霞繁星，却没有夜里那般漆黑。忘川河畔见不到人影，到处光秃秃的，好一个荒芜之地。云棠的一身黑衣往暗处一站便可将自己也藏住。

破旧的船停在岸边，白发苍苍的船夫带着斗笠，远远便招呼着她。

“这位仙子可要摆渡？”

苍老的声音带着沙哑，却不惹人心烦。云棠上船，坐在船中，看着河岸渐远，伸手掬起一捧忘川之水，幽魂聚来，透着亲近。

船夫本要阻拦的话堵在喉口，再说不出。他守忘川十万来年，不惧忘川幽魂且得幽魂亲近的，只她一人。

忘川河的传说太多，多到真假难辨，守河人一脉口口相传一个故事。

千万年前，六界乱，苍生覆，邪魔出世，所过之处人间炼狱，掌控一帮势力与六界斗得天翻地覆，所幸几位大人联手相助，才得以诛杀邪魔。

其中一位大人心存悲悯，怜其受制邪魔染上罪孽，放干血流入忘川，困罪孽之魂于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待罪孽洗脱，其内幽魂皆可再世轮回。战死的那些先辈也被那位大人重聚魂魄转世，都是该魂飞魄散的人，全被那位大人强行留住。

那位大人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魂飞魄散，血脉流干，身躯化为灰烬。

忘川河畔的荒芜之地，就是千万年前的战场。

他们这一脉也是受邪魔所制之人，但手中并无杀孽，故世代镇守忘川河，幽魂洗净罪孽的一日，便是他们一脉解脱之时。

这是个故事，不是传说，这个故事啊，没有多少人记得，而那位大人终将回来的事，也只有他们守河人知道，他们决意镇守忘川，不只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等候大人。

幽魂亲近，忘川水不伤，倾世间所有生灵，也只有大人可以。

船夫几乎摆不动桨，莹碧的忘川河水如幻如影，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却是他晕出热泪。他以为自己是等不到大人的，原来，他等到了。

可她眉心没有银纹，是出了什么差错吗？

他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试探：“仙子可是要往魔界去？”

若他没有记错，穷奇如今便在魔界，大人莫不是为穷奇而来？

云棠将掌心忘川水倾入河中，看向河对岸，眼底蕴着光，“我从未来过魔界，难免心生好奇。”

这话倒是不对，船夫心一沉，六界之中哪有大人没去过的地方，果然出了差错。可他只是守河人，懂的太少，唯恐害了她，不敢问。他不再做声，将船停在岸边，一双眼追在她身上。直到人走远，他才晃晃悠悠摆渡回对岸。

云棠是第一次到魔界来，瞧什么都新鲜，却又觉得什么都见过，徒生熟悉。

时辰不早，她难得有了倦意，随意寻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便入眠。

无数个梦境浮起，或呈黄色，或呈蓝色，魇兽在院子里，追着那些梦境吞噬，不知是吞了谁的梦境，让它颤粟不已，痛苦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良久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