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溪水蜿蜒曲折,映着蓝天白云,山色葱茏,波光粼粼,地面上的薄薄积雪,在明媚的日光垂照下开始消融,一地湿滑。
“这条路真难走,”杨排风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嫌弃道:“李元昊做了皇帝也不知道修修,怎么说都是通往西夏都城的道路。”
耶律皓南似是笑了一声,伸手扶住她,道:“你是不是想说,比不上宋国都城的大道?”
“你怎么知道?”
杨排风侧首看他,阳光垂落洒在他脸上,朗目清眉好似妙笔写意而成,只是唇边的笑意,就没有这么好看了,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道:“我又没有瞎说,你自己也去过汴京的。”
“宋国坐拥中原大地,繁荣富庶,的确前所未有,非周边其他国家可比,也因此才会引来诸多觊觎,所谓‘象有齿以焚其身’。”
杨排风深以为然:“真是怀璧之罪。”
“若是自身国力足够强大,纵使不能开疆扩土,横扫天下,也不会每次都处于被动挨打之地,攻防兼备,才是合理的方式。”
她抿了抿唇:“大宋的军力,还做不到进可攻,退可守。”
“这是自然,”耶律皓南缓步朝前走去,从容不迫的说道:“赵匡胤为后周大将,以武篡权,而后建立宋国,有前车之鉴,是以杯酒释大将军权,采取兵权高度集中的政策,军备充足,但武将地位低下,并且兴文教,抑武事,极大程度上磨灭了士兵的进取之心。”
杨排风道:“可是这样改变了之前的动荡时局,而且不会再出现藩镇拥兵自重的情况了。”
“宋廷制定的‘更戍法’,一两年便要更换戍守外地之军,你自己也是入过营,参过军的人,应该很清楚将无常兵,兵无常将的后果。因时制宜,宋廷已经传了四代,除去外族入侵,国内朝局安定,百姓富足,又岂可抱残守缺,一直采取这种明显针对宋国建立之初,时局不稳而定下的政策?”
“依理而动,应时而变。”杨排风似有所思,良久才道:“如今的确和立国之初不同,北边有辽国,西北有西夏,都是虎狼之师,骑兵来去如风,骑射纵横无敌,偏偏大宋极度缺乏的就是强横的骑兵。”
“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相比,本就先天不足,何况中原王朝早在安史之乱后,就丧失了辽东、甘凉、河套、河西走廊一带,还有蓟北之野,后晋又失去了遏制北方游牧民族的燕云十六州,没有产马地,出不了良驹宝马,又何来精锐的骑兵?”
“所以大宋一直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杨排风叹了口气:“如果大宋的骑兵能强大些,或许……”
或许六爷和宗保少爷也不会出事了。
她心头涩然,那些时光,那些人,以后都不会有了。
“宋国制度的弊端,又何止于兵制,”耶律皓南嘴角挂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痕,慢悠悠道:“宋廷官僚冗繁而庞杂,人浮于事,百官权力分散,强干弱枝,地方凋敝,宋帝设中书、枢密、三司分掌政、军、财三大务,互相制衡,然而政出多门,无法合理协调,导致政令不畅,行效低下。为削弱相权,加强君权,宰相需事事听命于皇帝,还要受到台谏的掣肘,台省相争时有发生,百官为求明哲保身,不思进取,因循守旧。”
“澶渊议和之后,赵恒沉浸在百官的歌功颂德之中,自以为凤引九雏,国内繁荣昌盛,边关沉烽静柝,櫜弓戢矢,朝中讲究排场,大兴奢靡之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杨排风望着他,听他侃侃而谈,指出宋国朝中各种政策弊端,句句切中要害,他眼中熠熠光辉闪烁明亮,恰似日光下微波涟漪的反光点点,是她从未见过的飞扬神采。
“皓南,”杨排风顿了顿,道:“我觉得你若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明君,不会是暴君。”
耶律皓南停下脚步侧过首,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意的冷寂,复杂微妙,唇边抿起的弧度略显生硬,道:“穆桂英跟你说,我当了皇帝会是暴君?”
杨排风呵呵一笑,他怎么就这么聪明,随便一句话,都能猜到这种事。
“所以你相信深州的事,是我下的令?”
“我何时这样说过?”
杨排风惊诧不已,眸光对上他冷然萧瑟的眼眸,忽然忆起当日风雪中提起深州之事,他眼神厉烈如刀,跟要吃人一样。
她认真道:“这个谣言,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他眉眼间蕴含着一丝淡淡的孤绝,杨排风似乎听到一缕低低的叹息,快的还来不及确认他就轻声笑开,眉眼舒展,丰神俊秀,温文尔雅。
耶律皓南牵起她的手,继续前行:“我不做皇帝,你没有皇后可以做了。”
杨排风看着他多变的脸色,稳了稳心神,道:“我才不在乎这个。”
伸手回握住他的手,温热暖意从手心穿递而来,像是要蔓延至周身,熨帖入心,她低声道:“我只在乎你。”
耶律皓南闻言笑意加深,举目望去,和风携着浅浅的日光而来,仿佛都要融进他深邃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