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古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北汉、后汉、后晋、后唐，皆定都于此，声名一时举国显赫，传为龙城。
二十多年前，宋灭北汉，拔其龙脉，毁其国都，而后在晋阳古城遗址外四十里地，新设太原府。
大年过后不久，临近上元节，太原城内热闹非凡，长街之上，家家户户大门前都镶挂壁灯联，大街小巷上张灯结彩，布置喜庆，道旁店铺林立，旗帜招展，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得月楼建于太原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上，红墙绿瓦，美轮美奂，面对一城繁华，十里风光。
楼内檀香轻扬，淡雅宜人，有歌姬怀抱琵琶，转轴拨弦，轻拢慢捻，声声似玉珠走盘，悦耳清脆，犹如近在耳畔弹奏。
珠帘纱幔之后，传来一道朗朗男声：“临潢府一别，至今一年有余，皓南兄辞官后，便杳无音信，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缘自会相逢。”
耶律皓南举起茶杯，杯中茶芽舒展，扁平带毫，秀长挺直，叶底嫩匀成朵，他抬眸看去，对面之人一身素白长衣，一如既往的淡若烟云。
李元旻开怀一笑：“那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
“对品得趣，此等乐事自然应同有缘之人一起。”
耶律皓南看着黄绿似玉的清茶，道：“天宫翠绿色泽油润，叶嫩汤明，茶气清香持久，入喉醇爽回甘，值得一试。”
“皓南兄推荐的茶，一定是好茶。”
“不是无味之味，但愿你喝的习惯。”
“哈哈！我这人只要是好茶，都喝的习惯。”李元旻笑着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当初拐弯抹角的试探，他饮着茶，细细品味，只觉清香爽口，醇厚悠远。
“果然是好茶，对了，你特意来此等我，是知道我来太原？”李元旻有些奇怪，他举起右手，拇指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来回跳动，道：“传说皓南兄可以掐指一算，难道就是算出来的？”
“夜观星象，”耶律皓南啜饮清茶，眉眼挑起，道：“掐指一算用的是左手。”
李元旻似懂非懂的点头：“那皓南兄可是找我有事？”
耶律皓南放下茶杯，悠然摆了下衣袖，清雅一笑：“如今你是卸下一身俗务，放情丘壑，踏歌而行了。”
李元旻倏而眉峰一敛，目光闪烁了下才笑道：“你还记得我当日所言，我也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了。”
“是吗？”
耶律皓南唇角始终挂着一丝浅笑，声音轻轻浅浅，质疑力道却让人无法反驳。
“如今诸国刀枪入库，偃武修文，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西夏亦然，我辞去一切职务，游历四方，看起来难道不是很轻松，很开心的样子吗？”
“你那一身不合时宜呢？”
李元旻怔了怔，掠过一丝尴尬的笑意：“与世沉浮，随波而行，有时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啊。”
耶律皓南望向窗外，对面的银楼牌匾上镂雕了一株寒梅，唇边笑意加深：“六出霜花寂寞笑，一枝独秀风骨傲。剪雪裁冰群芳妒，此恨凭与谁人道？”
李元旻顺着耶律皓南的目光看去，寒梅映雪不争春，于最恶劣的时期盛放，点缀茫茫寒冬，却为群芳所妒，心有此恨，凭与谁人道？
不得不说，他竟有一丝感怀。
李元旻低眉举起茶杯，叶芽如枪，叶片如旗，轻轻浮动，他饮下一杯，好似不够，取过茶壶又一连饮下三杯。
“若是甘心情愿，自无不可，若是迫于无奈，到底意难平。”
“皓南兄今日果然不是专门来找我饮茶叙旧的，”将茶杯搁下，李元旻渭然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任何人在皓南兄面前都隐藏不了心思？”
“只要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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