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苍凉，凛冽中夹刀带剑，天空不知何时翻滚起今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无穷无尽自九天之上落下，天地为纯白色泽覆盖。
遥遥飞雪中，带血的衣袍在风中飘摇，红如枯木之林，于一片寂静雪白中开出寒冬红梅。
大雪清冷冲不散她鼻息间浓烈作呕的血腥气，北风呼啸吹不尽她耳畔边铺天盖地的杀伐声。
身影晃动，杨排风一个踉跄猛地栽倒在地，漫天大雪似有千斤之重，将她压弯了腰，她挣扎着拄枪而起，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冰天雪地之中，雪水透过盔甲浸湿衣裳，胸口剧烈起伏，灼热滚烫流过她冰冷的两颊，疼痛冷到刺骨。
天门阵开，鬼神俱灭，她和杨八妹冲破辽军战线，赶往北城楼支援时，宋军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德清军城下流血漂橹，一地殷红，累累尸骨如草芥般被他踩在脚下，一寸一寸碾压过去。
辽军三面围城，一面放行，一切都不出他意料之外，宋军不得不放弃德清军，从南门逃离，路遇辽军埋伏，队伍被冲的七零八落，死伤不计其数。
为掩护众人安全往南撤退，她主动请缨，领了一支骑兵引部分辽军离开，遭遇辽军精锐密集袭击，马蹄践踏，刀刃砍杀，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同袍倒下，刀折矢尽，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要再往南去了……
江拙成率军离去前，如是告之。
可她怎能不去，再往南是澶州啊，是汴京城最后的屏障了，她怎么可以不去！
如果这场战役，注定了要将她的同袍手足全部埋葬，她也必须与子偕作，共赴国难，又岂能独自逃跑，苟且偷生？
若能击杀辽军，以身殉国又何妨！
杨排风收紧手上力道，强撑着精疲力尽的自己站了起来，纷扬的雪花簌簌扑面，她喘息着抬首一看，细密的雪帘之下，他眉间覆雪，眼神无波无绪，冰冷如斯，一身银亮铠甲皎皎而立，反射出的寒光，盖过了满地冰雪，冷冷清清。
许是跪的太久，寒气侵入关节，虽勉强站了起来，双腿却无甚知觉，杨排风艰难的迈动步子，缓慢而坚定的往南而行。
耶律皓南始终不言不语的看着她行动，直到她从他身边几乎擦肩而过，他才终于伸手拉住了她。
杨排风侧过脸，目光交融，眼中有涛生云灭，连时光都似乎在此时停驻，不知今夕何夕，唯留一襟风雪，吹白三千青丝。
“放开我。”
“不许去澶州。”
他声音极轻，几乎要被风吹散，语气却坚如山岳，不容拒绝。
杨排风想，开启了天门阵，大败宋军后却安然无恙的他，想必心中恨极了她的欺骗，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但即使如此，他居然还来会为了她的安危来寻她，可她却注定了无法停下脚步，就像他不会放弃复国一样。
这是他们两人，永远都无法退让半步的底线。
她冷了三分语气，嚷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与你有何相干？”
“你是我妻子，你说与我有没有相干？”
杨排风斩钉截铁道：“没有！”
他眉眼间凝结着萧瑟与肃杀，隐忍不发：“我不许你去！”
“我来去自有主张，想去何处不需要耶律大人你的准许！”
“耶律大人……”
手臂上的力道顿时收紧，杨排风极力想挣脱，却只换来他更加重的力度，她咬牙道：“耶律皓南，你放开我，除非我死，否则澶州城我一定会去！”
“我说了你不能去澶州！”
“你凭什么拦我？我不阻碍你复兴北汉，你也别想拦着我守护大宋！”
“宋国千千万万的将士，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她挣脱不开，气急败坏，神色痛苦难当，极度的悲愤与凄恻，“但不代表我在见过深州的屠城后，还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你率领辽军践踏大宋，毁了我的国，我的家，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耶律皓南蓦地将她拉近，眼中波澜失控了般，怒意暴涨，森然言语：“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人都在传他为报复而下令屠城，连他自己都曾在系舟山下，亲口告诉她，总有一日，他会要赵宋为当年晋阳之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她真的相信深州城的事，是他下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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