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染红了白雪，流淌在一片寂静的荒芜里。
——
事实证明，他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深宫中待着的太子殿下并没有那么娇生惯养——皇帝陛下难得的中正严明，他选择的太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游子矜眯着眼睛看余寒秋，少年骑在马背上，眼里闪烁着光芒，抛去了所有进退有度的伪装，显得格外真实和漂亮
池骊少将军，有情况
游子矜懒散地抬眼，虚着眼看着前方不知被何人设下路障的马场，冷笑一声
游子矜连江
连江是
青年弯弓搭箭，刹那间，一箭射出，骏马长嘶，前蹄扬起——
少年眼里烧着璀璨的火焰，映照人世间一切污秽
这匹马在一瞬间似乎和他达成了一个共识——游子矜想
那匹马带着它背上的人，一个飞跃
掠过扎进地底的箭矢，稳稳地落在满是积雪的马场
满座皆惊
狐姜少将军，这匹马……
说好了它得死在马场上，结果像是……被驯服了？
游子矜站直了，瞬间清醒过来，轻嗤一声
游子矜动物比人有信用——前提是它还急着下去陪它主人
游子矜少英，你看着场上的人
池骊是
游子矜连江，看住那匹马
连江是
游子矜换了一副笑面走上前，朝着余寒秋作了个揖
没有谈刚刚的那支箭矢，游子矜道
游子矜太子殿下，这是将它驯服了？
游子矜笑眯眯地看了看那匹被骑在身下的马，同它短暂地四目相对
余寒秋我想并没有
余寒秋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松了缰绳，翻身下马，温声道
余寒秋孤还有些喜欢它
他看着游子矜，眼睛闪着光，轻声道
余寒秋况且孤认为，真正的骏马是无法被驯服的
余寒秋就像右将军的寻梅一样，您同它更像伙伴，而非主仆
余寒秋轻轻笑了笑，将缰绳递过来，游子矜双手接过
余寒秋选择不在孤手里，要看它
游子矜沉默了许久，垂眸避开了少年的眼神，才笑着道
游子矜殿下开明
余少倾何人在此设障？
皇帝陛下威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游子矜抬起头，连江捡了箭矢和上面连着的锋利银线递给太监，游子矜便看着阁楼上喜怒不定的皇帝
以游子矜的耳力，还能听见皇帝陛下询问太子殿下是否受惊的声音
池骊您有把握吗？
游子矜没有也得有
游子矜盯着阁楼的动静，轻声道
游子矜那支箭要是砸在了不该砸的地方，我们都得完蛋
池骊于是闭了嘴，连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连江是游子矜的侍卫长，跟了他十年左右，已经对少年的命令得心应手
去了军营也是，游子矜升，他也升，游子矜降职了，他也跟着降，最后跟着游小少爷一起，熬到了副将
游子矜漫不经心地想，处理事情的，十有八九要是郁某人
郁知子矜
果然，伴随着极轻的脚步声，郁知的声音出现在他耳朵里
游子矜仁思，果然是你
他站直了看着郁知，他的肩上仍然趴着那只黑猫，不过此时显得蔫哒哒的，不太精神
被白雪掠过还打了个哆嗦，郁知又咳了两声
游子矜你这个身体……
郁知尚能坚持
郁知说吧，你这次要做什么
郁知无奈地摇摇头
郁知要说这事没你一份，我也不信
游子矜仁思兄神机妙算，子矜佩服
游子矜一脸混不吝，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
游子矜这次是要大清洗了，你要不要……
郁知……我知道了，不过不必了
郁知直起身子，叹了口气
郁知幸得子矜厚爱，仁思无以为报
郁知但这份高位，我既然拿了，就必定不能轻易放手
郁知否则与无用何异
郁知我既然来了，总要做些事情再走，否则给自己留下憾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游子矜……是我相差了，你这人一向疯得很
郁知介意我叫你的字吗？
游子矜啊，没事，你叫吧，军营里哪个没拿我的表字笑过
游子矜耸耸肩，跟郁知一起检查马场
郁知兰君，我自知，时日并无多少，我寒窗十年，一朝登位，总不能碌碌无为，堕我大虞声名
游子矜几乎能看见他肩膀上的猫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游子矜你这只猫……
郁知那相当于一个……化身吧
郁知就像我现在，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所以它看起来也跟我一样病恹恹的
郁知我和它之间，得死一个，我们是对方缺失的魂，要补全才能康健
游子矜所以你就这么熬到了现在？
游子矜沉下面孔，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转过来，一双碧色的猫瞳盯着他，眼里含着点泪水
郁知是，我讨厌鲜血在我手上的感觉
郁知脸色苍白，长发散下，又轻轻咳了咳
游子矜你为什么没有说
游子矜阿音不知道吧
郁知……是
郁知她不知道，每天抱着猫玩得很开心，我想着确实没那么迫在眉睫……
游子矜阿音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游子矜几乎是对这个少年丞相有些气急败坏了
相交多年的挚友，天纵英才，却有了早夭之相
郁知好了子矜……
游子矜郁知！
郁知……兰君
郁知叹了口气，轻声劝道
郁知我知晓分寸，它也知晓
郁知它数次要撞在我的刀剑上，被我制止了
郁知阿音年幼丧母，我百般忙碌，不想阿音已经长大成人
郁知既然有这么个给她消遣的乐子，我想我还是愿意的
游子矜所以你就糟蹋自己？
游子矜在马场上来回踱步，白雪里郁知垂下眼睫，皮肤被光照得几近透明
郁音是他的妹妹，兄妹聚少离多，等郁知好不容易坐上丞相之位，能保护自家妹妹的时候，郁音已经长成了一副冷淡的模样
而彼时的少年郎，也长成了进退有度的疏离模样，成了大虞最年轻的丞相
游子矜憋得心肝脾胃肾都疼，郁知这人固执得要命，兄妹俩在这一点上确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看见叫的人把马场扫干净了，郁知就俯下身去，一根根把绊马索挑出来
游子矜没好气地上去，轻轻拨开郁知的手
游子矜你一边去
郁知子矜……
游子矜叫我的字！
游子矜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游子矜不想早死就赶紧解决了
游子矜我在塞外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京城折腾
郁知就带着点笑站在他旁边，声音温和地帮他挑出藏匿得极好的绊马索
游子矜狐姜，给郁丞相拿个手炉过来
游子矜冻死了不算我的
郁大丞相笑着朝异族少年颔首，正要转头同游子矜再说两句
耳畔破空声响起，下一秒，箭羽染上血色
白衣晕染开血迹，箭羽插在肩头，泛起锋锐的冷光，游子矜神色冷冽，随手扔出一道银芒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游子矜架起郁知，吩咐道
游子矜去郁相营帐里，请太医过来
青年肩上的黑猫，不见了
游子矜……顺便，让阿音过来
连江请音小姐？
游子矜是，你亲自去
连江明白
连江迅速离开，游子矜扶着昏迷的郁知，快速离开了马场
——他想到在这里有一场恶战，却没有想到，第一个中标的，会是郁知
游子矜去跟陛下报一下，请奏封锁皇宫
狐姜我去？
游子矜对，你去
趁现在让狐姜露个脸也好……
游子矜漫不经心的想着，步履稳健，飞快地朝营帐走去
帐门掀开，里面的少女抬眼，站起来
郁音将兄长交给我吧
少女的眼睛看向游子矜，一瞬间让他想到了那只黑猫，是一样的澄澈
游子矜把帐帘放下来，盯着隔绝视线的床幔，问道
游子矜阿音，有些日子没去找小微了吧？
游子矜记得找时间去陪她玩玩，她闷在家里也无趣
唠完嗑，游子矜看着她挑眉
游子矜然后，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郁音……
郁音从帘子里探出头来，直直盯着他，半晌只是摇摇头
帘子被放下又掀起，郁知的神色已经红润很多，郁音利落地起身，熟门熟路地缩在了床帐背后
下一秒帐子被打开，皇帝陛下领着太医进来
他淡淡地看了被放下的床帐一眼，询问道
余少倾游卿，丞相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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