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在床前哀怜地嘶鸣。
是谁的血溅在了床帐上？
……
我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知晓你的偏执，来自何方
但我不是你，所以我只能抱歉……
但游兰君从不后悔
——
皇帝陛下带着太医匆匆来了一趟，太医匆匆忙忙地开了个方子，把游子矜留在了这里
郁知已经醒了，靠坐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游子矜你打算怎么办
那只猫被他按住，还在使劲挣扎，郁音木着脸坐在床边，时不时眼神飘忽
郁知阿音
郁音？
郁音倏忽回过神来，冷静地看向郁知
郁音何事
那只黑猫没有再挣扎，只是尾巴还在轻轻拍打着青年的手
郁知……
郁知叹了口气，轻声道
郁知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游子矜问你话，你去问阿音做什么
游子矜皱着眉，郁音神色镇定，毫不畏惧地看向青年
郁音知道了就不要问我
郁知……我们是兄妹
郁知温和地看向她，摇了摇头
郁知我猜出来，和你亲自告诉我，是不一样的
郁知子矜，你……
郁音他留下来
郁音看着游子矜，游子矜下意识拧了拧眉
游子矜阿音是一直在，还是刚到的
郁音……刚到
怎么好像都发现了……虽然这两个人确实从小就很聪明
郁音一脸高冷，坐在床沿小声道
郁音猫猫看见你受伤了，我过来了
郁音游哥反应很快
郁音看见猫猫不见了就知道你有事
游子矜……过奖？
这么说这兄妹俩，这是黑猫是郁音的眼线？
游某人百思不得其解，摆着相似的冷酷表情看向郁音
郁音别看我
郁少女威胁道
郁音不然让猫猫挠你
少女说猫猫两个字的时候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蹦出来的，故作凶样，游子矜绷着脸没笑
郁知所以，能告诉我们了吗
……说就说
郁少女狠狠剜了他一眼，仗着这人还是病号使劲揉了两把
郁音……我就是那只黑猫
郁音……把你的下巴按回去
游子矜没劲地翻了个白眼，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游子矜真的是猫啊……容易炸毛
游子矜相当无趣，郁音眼神略微涣散，那只黑猫喵喵叫着跳起来，锋利的爪子挠过去——
然后被郁知轻描淡写地拦住了
游子矜所以你是为了阿音？
郁知是的，要杀了它，就等于杀了阿音
郁音我自己都无所谓，你没必要这样
郁知……我记得我小时候教你是教的很正常的
郁音冷哼一声
郁音我用猫猫视角看见过你和别人打架
郁音你还骂人了
郁知……好的不学学坏的
郁知轻斥一声，但到底还是没能怎么样
一边的游子矜已经把剑拿好了，极其熟练
游子矜所以阿音你让我留着，你们两个打算好谁死了吗
郁音……不是雁过刀啊
游子矜认真思考了一下
游子矜雁过刀用来杀自己人不好，毕竟经常要用，容易疯
游子矜这把剑我可以用完就拆，就地掩埋……
郁知……
这回脸上青筋横跳的变成了郁知
怎么去塞外三年，一年比一年不要脸了
郁知阿音是我妹妹
游子矜哎知道知道，那不就是我妹吗
游子矜摆摆手，把剑放在床头柜上，眼神却冷静得要命
游子矜你要是过不去，把阿音过给我，我来做
郁知……你想多了
郁音我没意见
兄妹两人同时发言，说的却是不一样的事情
游子矜挑眉看郁知，郁知叹了口气
郁知你要怎么解释阿音不见了？
游子矜就说她嫁人了呗
游子矜鄙视地看了一眼郁知，郁知咬牙切齿
郁知你可真能编！
游子矜京城里也没多少人知道阿音
游子矜你当时为了保护她什么没干过
游子矜你现在这破身体也是这么搞出来的
游子矜眯着眼看郁音，郁音倒是点点头，毫不在意
郁音“郁音”这个人，本来就不该存在
郁音是你的魂魄被强行剥离，才有了活到现在的“郁音”
她分外冷静，仿佛说的并不是她自己
郁音这副躯壳，在出生时就应该死去
郁知……
郁知看着她，神情有些看不懂的复杂
郁知可我养了你十几年，阿音
郁知是你的兄长
病弱的青年靠坐在床上，终于撑起了大虞最年轻的丞相应有的气势
可郁音只是看着他，一如往日，一如当年
郁知阿音，你知道的，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郁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游子矜垂眸，身上背着的弯刀平静得如同他本人
游子矜你要去死吗
郁知猛地抬头
游子矜看着郁知，青年的面容他从小看到大，没有一次这么气人
游子矜眼神冷冽，眼底泛着暗沉的光，隐隐有些危险
不过很快，他敛下心绪，淡声道
游子矜随你，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从来不听
游子矜转身，门扉开启合上，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郁知垂眸，抓紧了手里的被子
郁音你既然想去，为什么不去
郁知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余地后悔
郁音明明你还来得及
郁音往床头挪了挪，和郁知对视
郁音明明我不会死
郁知可我想，我的妹妹，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活在人间
郁音看着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她站起身来，转身时出手快如闪电，拿下了床头柜上的剑
郁音面无表情，喝止了想要起身的郁知
郁音……我看了你很久这副样子了，不想再看了
郁音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唯有眼底带了一点模糊的眷恋
郁音这个荒谬的存在，由我本人，自行抹去
郁音兄长，感谢十几年来对阿音的照顾
郁音再见
她干脆利落地将长剑插入自己的心脏，一直到唇边冒出鲜血，滴滴答答染红了地面
郁知阿音！
郁知从床榻上爬起来冲过去，几乎是嘶吼出声，没过多久，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门帘被掀开
门外站着面色暗沉的游子矜，以及满脸震惊的狐姜
游子矜你看着治
狐姜您老人家这是要……
要死还是要活啊……
游子矜别磨磨蹭蹭的
游子矜滚过去
狐姜……好嘞哥
狐姜麻溜地滚过去，一探脖颈
狐姜……
狐姜小姑娘下手真狠，多少年没见过这种狠人
狐姜是个人才
郁知快治
郁知盯着他，神色冷沉
游子矜你自己掂量，治好了他妹，他就得没命
游子矜扔下这么一句，打开门又出去了
狐姜？！
狐姜看了看手上没有动静的小瓶子，又看了看黑脸的丞相大人
狐姜那个……
郁知他说的是真的
狐姜被冻的一激灵，随即哆嗦着摆手
狐姜这……不管从哪方面这事我可都干不了……丞相大人，我家少将军还在外面……啊哈哈哈失陪……
郁知我让你治，你就治
郁知站起来，神色阴晴不定，指着地上晕染开的血
狐姜不是，郁相，令妹……
狐姜叹了口气，肃起脸，扯了一个文绉绉的词汇，伤脑筋地道
狐姜离魂之症听过吗郁相
狐姜这不是我救不救
狐姜是她不太想活
狐姜晃了晃手上的瓶子
狐姜您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看着郁丞相一脸空白，蛮汉混血的少年轻叹一声
看着他，犹豫了半晌才如实道
狐姜知道您和少将军是朋友，趁着人还没到，我告诉您，这是锁魂蛊
狐姜如果人魂还在体内，它就能保人不死
他说着，打开了瓶子，看着毫无动静的瓶身轻声道
狐姜令妹刚刚停止呼吸，蛊虫却没有反应
狐姜这明显是令妹已经没有求生之欲，锁魂蛊才锁不住离人的魂啊……
少年轻声道
狐姜所以我才会说，令妹寻死之心……极强
狐姜这已经不是我的能力范围，我师父还有点可能……
狐姜但是我师父……人现在在塞外
狐姜垂下脑袋，挠挠头
狐姜抱歉……
门外嘈杂声渐起，随即是少年的声音
游子矜闲杂人等不准进，皇上没来就别给我扯大旗
游子矜太医进来
游子矜狐姜——
狐姜诶诶诶！
狐姜如获大赦，顶着郁丞相要杀人的目光出门
随即太医进来，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脉
郁知如何
那老太医哆嗦着，抖着手颤声道
·这位小姐已经……
郁知没等他说完，摆摆手，冷声道
郁知下去吧
·是，是……
老太医慌不择路，游子矜冷眼看着人群作鸟兽散，只是极轻地冷笑一声
他没有进房间，郁知也没有出来
游子矜在房门外守了一天一夜，最后，郁知抱着郁音的尸体出来，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游子矜目送着他离开，拍了拍衣袖
游子矜好困……
他揉了揉眼睛，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他刚刚没有看见那只据说是郁音的黑猫了
少年仰起头，打了个哈欠
他心里有种预感，以后他班师回朝的时候，迎接他的，不会再是大虞的郁丞相了
——虽然他并没有后悔把那把剑留在那里
因为死的，一定不会是郁知
游子矜累死了，回家吧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已经天光大亮，他向守卫摇了一下“如朕亲临”的金牌，大摇大摆地走了
反正出了桩命案，谅那些官员心再大，也不敢留下来
那匹马，就当做送给皇帝陛下和小太子的新年礼物了
反正其他人也不敢动太子殿下相中的马，更何况据说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在朝堂露面——
皇帝陛下铁了心要捧中宫，谁敢阻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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