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依迈进未央宫时,就看见皇后站在宫内,脸色前所未有的低沉,而齐王萧夜明居然跪坐在地上,低头不语,旁边还有一盏摔碎的茶盏。
她的心情一下就跌入了谷底,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进来的时候,难怪有宫女阻拦,看来是母后早已屏退左右,只是不知母后要对三哥说什么,竟然不能让任何人听到。
“昭乐给母后请安。”她矮身行礼。
皇后的脸上余怒未消,但对着她还是稍稍缓和了语气,说:“免礼。”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对着皇兄发这么大的脾气?”萧夜依挽住皇后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安抚,“您要好好保重凤体才是。”
皇后被扶着坐下,目光仍旧落到楚王身上,语气恨铁不成钢:“本宫怎么会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指尖颤了颤,萧夜明重重叩首,朗声回答,态度居然十分强硬:“儿臣实在没有此心,望母后不要再提此事!”
到底是谈了什么事,才会让她一向孝顺,母后说一她绝不说二的三哥如此断然地拒绝呢?
萧夜依看了看僵持的两人,先上前一步,语气带了埋怨道:“皇兄,你也真是的,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你非要气着母后么?”
萧夜明依旧伏在地上,脊背绷紧成一张随时会断裂的弓弦,也没有回答。
看来是非同寻常的大事……若说在皇宫之中,算得上非同寻常的大事,那也只有与那万人之上的一个人,或者说与那万众所归的一个位置有关。
沉默在无声地蔓延,萧夜依置身其中,略略有些站不稳,这时,皇后开口问她。
“依儿,去看过太子了吗,他的身体如何?”
不知是不是她多疑,总感觉母后的语气中带着一抹讥诮,与隐隐的期待。
母后在期待什么?
忽然感到脊背一寒,她稳了稳心神,才回道:“母后,太子最近食不下咽,我带去的补汤都没能喝下一碗,也问过太医,只说是普通的风寒,但病情却在不断地恶化。母后,我很担心太子殿下……”
“居然病得如此重了吗?”皇后微微眯起凤目,声音低哑。
但那其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此时,萧夜明却猛地抬起了头,声音低沉,隐含着一丝不可置信:“母后!”
皇后垂眸看向他,像是有些失望地站起身,冷冷道:“既然皇儿如此有主意,那本宫就不再逼你,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是个好孩子,好好下去想想。”
然后,她又对萧夜依说:“依儿,等年节一过,母后就为你挑选驸马,你放心,母后绝对会让你称心如意,毕竟我们依儿最听母后的话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皇后说完,面露一丝疲态,就起身往宫殿的内室走去。
“母后!”
萧夜明连忙站起来想追上去,但由于跪得太久,膝盖以下发麻发软,还没站起来,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皇兄!”萧夜依连忙前去搀扶。
“昭乐,你……你刚才可说得是真的?”萧夜明抓住她的手,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用力。
萧夜依轻轻点头,说:“我亲眼所见。”
萧夜明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皇兄,你和母后究竟是因为什么吵了起来?”犹豫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萧夜明重新站直身体,轻轻推开萧夜依搀扶着自己的手。一向月朗风清的脸上此时愁云密布,他摇了摇头,说:“昭乐,别问了,连我都不能左右幕后的心意,更何谈你呢。”
“不,我并不是想劝母后,”她摇摇头,与皇后那双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她露出一个略显困惑的笑容,“皇兄,你难道真的不想再进一步,真的不想成为晋朝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吗?”
她仿若变了一个人:“只要登上那个位置,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皇兄,难道你一点欲望也没有吗?”
萧夜明似乎被她的话摄住了魂魄,愣怔地看了自己这个妹妹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断然拒绝。
“不,昭乐,即使想要登上那个位置,也应该光明磊落,而不是用尽心机和不耻的手段。”
听到这话,萧夜依却摇摇头,朱唇再启:“皇兄,枉你读过那么多书,也应该明白,自古成王败寇,比得可不是自身的品质,而是欲望和野心,长远的眼光,可靠的盟友,这些你都有。”
“昭乐,你……”萧夜明像是才认识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一样,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皇兄,你知道我的欲望吗,我不想只当一个平庸的公主,我要做就做誉朝唯一的嫡长公主。凭什么父皇给我的宠爱,一个不知道哪里出现的野丫头要分走一半,凭什么我要被人与一个野丫头相提并论。
“本宫不许!”
这一声掷地有声,冷静了片刻,萧夜依想起自己刚才在太子府里看到的,才扬起那张绮丽的脸继续说:“皇兄,你好好想一想,母后不会害我们,我还有事与母后商量,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萧夜明从未想过,萧夜依一直是这样想的。小时候萧夜依就看不惯萧倾颜,他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嫉妒,于是他给了对方加倍的宠爱,但是,对方的眼里却是这般容不得沙子。
真真是……像极了母后。
他怔怔地后退两步,肩膀整个垮了下来,整个人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