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寒冷，楼外的红灯笼照旧刮起，苍茫的天空下却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最后随流水而逝。纤纤素手伸出窗外，接住一片六棱冰晶，却在转瞬之间，被掌心的温度融化，化作一小滴水珠。
女子收回手，对屋内的人说：“齐王殿下，今日不宜再饮酒了。”
手指虚虚握住小酒杯，齐王萧夜明闻言，将酒杯放下，问她：“你觉得本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齐王待人宽厚，贤名远播，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女子缓缓道，面上的笑容不似一般青楼女子那般甜腻，而是透着一丝恬淡，“而且身份高贵，不知是京华城多少贵女的梦中情人。”
“那你呢？”齐王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问。
“我？”女子一愣，对这一问猝不及防。
“雪悸，你喜欢本王吗？”萧夜明看着她，水润的眸中隐隐含着一丝期盼。对上这样的目光，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个有些失意又脆弱的男子。
雪悸垂下眼眸，并未正面回答，只说：“多谢齐王抬爱，但雪悸和殿下身份悬殊，雪悸不敢奢求。”
她刚说完，手就被对方紧紧握住，抬头，她看见原本坐于桌前的齐王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到她的面前。
萧夜明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呈现出罕见的恳求之色：“只要你愿意，本王有办法让母后同意你我的婚事。”
陡然听到这句话，她愣了愣，随即镇静地从对方手中抽出双手，同时道：“齐王的意思，是想明媒正娶一位青楼的花魁？”
她轻轻一笑，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乍惊之后就只剩下毫不在意与可笑的感叹：“齐王殿下，天家威严，不容玷污，雪悸没这么大胆。雪悸也曾想过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一天能风风光光嫁为人妻。但现在，雪悸只想做解语花，并不想做谁的妾，因为害怕将来有一天大红轿子抬进去，最后却是一匹白绫裹着扔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萧夜明的神色十分认真，看起来就差对天立誓，“雪悸，你相信本王。”
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窗外的雪却越下越大，如柳絮般大小的雪洋洋洒洒落下，好像要把这个人间粉饰成白色。
叹了一口气，她拿起茶壶给萧夜明倒了一杯茶，向前递到齐王的手中，然后说：“殿下，你今日心情似乎不好，早早回去休息吧，等明日起来，你就不会记得这些胡话了。”
她对齐王的印象向来很好，一年多前昆西大旱，还是他带人前去赈灾，万事亲力亲为，在当地深受爱戴，因此就有了贤王的名号。但在今天之前，她只以为对方只是欣赏她的舞而已，不曾想，对方也对她这个人上了心。
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本王没有说胡话……”萧夜明垂下眼眸，眼底的青影显得更加重了，“我……只是想当一个闲散王爷，高贵的出生也好，贵女的仰慕也好，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似乎是寒风吹动楼外的红灯笼，敲在窗沿边发生轻微的响声，雪悸侧身向窗边看了一眼，边转身前去将窗户关上。
关好窗户后，她劝慰齐王说：“世人皆有自己的难处，雪悸只能替殿下开解一二，若真要消除心中的苦闷，只有自己开解自己。有人碌碌一生，只能换来一抔黄土，殿下生于皇家，是人中龙凤，有普通百姓奢望一生都求不来的地位财富，遇到的艰难困苦也是普通人的数倍。但雪悸相信，殿下无论遭遇什么，必能坚守本心，永远都是真正的君子。”
屋外东风呜呜呼啸，屋内炭火噼里啪啦，她的这番话，却是每个字都说进了齐王的心坎里。萧夜明看着雪悸真诚而温柔的双眸，心中的苦涩虽还在，却好像也没有那么哭了。
一开始，他确实只是喜欢雪悸的舞。在他心中，雪悸的舞不止是轻盈曼妙，而且是一舞倾城，那舞中蕴含的生命力、热情与激情，和对方平时的模样大不相同。就像琵琶在宋姑娘手中恍若有了灵魂一般，而雪悸在跳舞的时候，就是她奉献自己灵魂的时刻，那是艺术，而不是单纯的娱乐。
听了雪悸的话，齐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苦笑一声，端起茶杯：“多谢你听我说这些话，本王……会向你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殿下……”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王抬手打断。
“在此之前，本王希望你能一直在沁月楼将舞跳下去。”
“借殿下吉言。”
“外面天冷，不必相送。”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齐王转身走了出去。
“谢殿下，殿下慢走。”她矮身行礼，看着齐王的背影在门外消失后，她才浑身一松，走进里屋在化妆镜前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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