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宸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下去,但他还是开口了:“父皇对你做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当年北荒是誉朝的心腹大患,为了进入到北荒的权力中心,你在暗中做了很多事情,不然,也不会仅用三年,誉朝就能最终消灭北荒。当年北荒的外忧是假,内患才是真,但你的功绩,却没有写入史书,因为父皇不屑于你的做法,甚至只给了你一块免死金牌当做奖赏。”
在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时,他不禁睁大了眼睛,毕竟对方之前是能在练武场上眼睛都不眨地扭断他人手腕的人,再听到后面的话,他才明白对方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同情吗?
父皇需要的是一个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意气风发的继承者,而不是一个差强人意、机关算计、委曲求全的棋子。
但从这句话,他更明白了一点,即使离开三年,萧夜宸也什么都知道,这样的差距,难怪父皇如此属意他。而且,对方还悄悄产生了他所不知道的变化,变得不再只是趁手的工具,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他一开始就输了。
“我无法改变父王的想法,之前也的确没有将你当做兄弟,你说我是深潭,那我也告诉你一句。”勾起唇角,他露出自得的一笑,“当时孟清蝶反问萧倾颜,她眼中的你是什么模样,她当时回答……”
“大概是深谷,”萧倾颜露出一副认真思索的话,“谷底陡然看上去生机盎然,实际沃土下全是腐烂的尸骨。但是,唯有那片山谷会回应我所有的想法。我说得好像有点难懂,若非要形容二哥,大概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口若蜜糖,心如深谷。”
说完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清蝶你大概无法听懂我说的,不用在意我刚才说的话哦。”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倾颜这话说得有点恶劣,但也没错,他的内心从七年去北荒后,就一点点被污染了,变得越发偏激。因此,才有十几天前的那场争斗,而为了让萧倾颜永远铭记他,他的死,也是其中一环。
但在坠落悬崖的时候,他看见萧倾颜拉住他的时候,却没有那么想死了。
无论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萧倾颜总能在最后关头拽住他,即使有可能,两人一起掉进深渊。
所以他才动用了最后的一条暗线。
“你……是不是至今都没有后悔过围剿圣医宫,即使死了这么多人?”
因此,在萧倾颜这么问的时候,他迟疑了,他有一丝后悔,让萧倾颜目睹那么多的死亡,毕竟对方不是他,能对那些死去的人无动于衷。而且,对方还可能将这些人死亡的原因揽在自己身上,但他们肯定早就有所觉悟了吧,身为旧王朝忠诚的将士,早就是该埋葬在历史当中的烈士。
如果萧倾颜要为这些人感到愧疚,那就白白浪费他策划了这么多,只为实现两人的愿望。
“……是。”
听到这个回答,萧倾颜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意外之色,然后忽然问他:“余悬……怎么会是玄苍教的人?”
满山都是山水庄和圣医宫的弟子,但最先找到他们的却是渤阳派的余悬。但对方不是来抓他们的,而是将本门派的衣服给了他们,趁着夜色带他们下了山。
“不,他已经不是玄苍教的人,你也知道的吧,退出玄苍教的人,要帮玄苍教做完最后一件事才能离开。他很早就离开了玄苍教,九月我了解到渤阳派十月初会有喜事,萧夜宸的师父又和渤阳派有旧交,我才写信给他,让他随萧夜宸来瑶城。现在他是名门正派,是不会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还有那样的过去。如此一来,双方都能保守秘密。”萧夜钦的嘴角微微翘起,莫名地让人有一种凡事都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她无奈地一笑,又问:“那蓂会来这里呢?”
“蓂的忠诚心来自于玄苍教对她的恩情,她是教中少有的中立派,留下她,也是因为她在教中地位不低,能够调用教中的马车来救我们。”萧夜钦顿了顿,“还好她没听你的等那么久。”
“是因为戚落昙吧,因为她肯定会发现不对。”事情说到这一步,前因后果已经再清楚不过,她叹了一口气。
“真聪明啊。”萧夜钦微微低头,凑到她面前对她眨了下眼睛。
好像有只美丽的蝴蝶轻扇带有鳞粉的翅膀,从对方的眼睛里冒出了一样,她微微侧开脸,躲过这颇具魅惑力量的一眼。
稳了稳心神,她才又问:“你说,百里初琴是不是也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准备了信?”
“过去的恩怨一日不解释清楚,内心便煎熬一日。宫九临当日藏起百里初琴写给宫九幽的信,却让百里初雪与宫九幽结缘,这才有了你,有了你我的今日。若没有这一切,说不定百里初琴与宫九幽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萧夜钦缓缓说。
听到“神仙眷侣”几个字,萧倾颜有点惊讶:“二哥你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方向去揣测,应该会认为他们即使在一起,也迟早死于朝廷的围追堵截之下才对。”
“不,”摇了摇头,萧夜钦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对方面前,迎着那双惊讶的眼睛,他面不改色地说,“这封信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