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门口,带着未消散的恐惧,他坐了很久,似乎有半个钟头的光景了,他才醒悟般,带着对自己的讥笑,“呵”了一声,站了起来。
此时求死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已找不见影子,他的斗志如同满月涨起的潮水洗涮海滩一样,洗涮了张高杰的大脑,他的头昂的更高,像是打了胜仗凯旋的士兵--他战胜了猴子。
胜利的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休息时,他发现地上有字“痛苦”,血红血红的,分不清是红墨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苦”字的“横”写得格外长,最后甚至演变成一个箭头,指向走廊深处。
第二个词是在天花板上,就那样爬在上面,同样的字迹,同样的颜色,只是词语不同“根源”这一回是“点”画得格外长,伸向走廊尽头的档案室。
他突然想起,这些字的字迹与日记本上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也是那个叫李健的人写的?
抱着尝试的心态,他打开了档案室的门,尽管门牌上写的是“机密档案室 --闲人免进”但门却连锁都没锁,靠在门框上。
进到档案室,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些,只不过写得出奇的大,占满了整堵墙。这两个字是“安息”。
随后,张高杰的注意力放在了一个老式留声机上,被黑墨水密密麻麻地写上“摁”。
经过一阵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摁”!
“所以,你听到了什么?”我忍不住发问。
“先是一阵噪声……很乱……还混杂着几声尖叫……然后……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没法学给你听,这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后来,我慢慢引导张高杰先生去回忆,才让他说出留声机的内容。
“希望还有人记得我,我不管现在站在留声机面前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不是人,但我还是要抱着几亿分之一能够说对对象的概率去说‘院长,还记得李健吗’。不记得?没关系,那你记不记得你夺走了一名生活在金海市底层的微不足道的人的一切。积蓄?被剥削完了,职位?被废物顶没了,甚至连这条命,没错,这条命,都被泯灭了,你可能认为我死了,在这个城市被人谋杀了,但是不然,我活着,并且我还在这儿,是的,在这!在这!在这!在这!我还在这!”
甭说墙上的字,也甭说房间里的诡异气氛,单就是录音机里的那空洞尖利的声音就让张高杰心惊胆战了,那一刹,他的血液似乎也凝固成了肿块,堵住他的勇气。
随后录音机“噼里啪啦”地迸发出一阵火花,“砰”一声,录音机炸了。
周围存放文件的纸箱不约而同地瞬间打开,因为数目过多,就连打开纸箱的声音也能让人吓得犹如惊弓之鸟。
那些飞出的文件纸飘散在房间上空,像蝴蝶,更像一群复仇的黄蜂,聚集着,折叠着,包裹着,缠绕着,交错着,形成了一个及其瘦长的怪人。
那怪人好似疯了一般,不顾眼前是谁,只是一味挥舞着紧绕在双手锋利无比的纸刀。
张高杰没想太多,踹开门就往外跑,纸人也紧随其后,轻巧得像是鬼魅。
他试图挥动钢管反击,但钢管被切断不说,自己背后还被划开了一道约三分之一米长的伤口,不断流出让人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的液体。
说来也怪,这一下似乎也划开了张高杰紧锁多年的“智慧大门”,他一想:这畜牲是用纸做的,那么就可以把它点着,打火机我有,但是燃料……食品库有!
想到这,张高杰有了目标,不再瞎跑,顺着楼梯找到食品库。食品库大门锁得不严,撞一下就开了。
他用背后这说不清……好吧是血,在地上画着一个萨满教的法阵,因为在精神病院曾经入住过一个精神失常的通灵侦探,张又与他关系好,他从那里学到的。
随后,他拿了桶食用油,自己顺势一翻,翻到了食品柜旁,此时纸人也赶上来了,但它并没有看见张高杰。待它走到阵中心,张高杰把油一泼,打火机一打,一扔,瞬间火球吞噬了纸人。那畜牲嚎叫着,蜷缩着,身体变得焦黑,最后法阵中,只剩下一团发着腐臭气味的黑灰。
带着再一次胜利的喜悦,也带着对纸人的讥讽,张高杰向阵中心的灰堆爬了过去。灰堆里,似乎隐隐约约埋没着什么东西,引得他用手扒开尘埃--那是个储存卡。
喜悦,是精神上的轻松;疼痛,是生理上的痛苦,无论前者多么强烈,永远是无法互通--少数互通的情况也只存活在小说中,和胜利者口若悬河的故事中。
张高杰也是如此,尽管知道,解决掉一个敌人无非是好事,但是后背那条伤口却使他打不起精神来。
说着,张高杰面对我拉开了他的囚服,后背是一条可怖的刀疤。尽管疤痕已经完全愈合,但我似乎依旧能看到当时从眼前这个“胜利”者后背,像灌满水的次品水壶一样,渗出,流出的鲜血。
尽管没有伤到静脉或动脉,但这血依旧止不住地流,张高杰是病人,但他此时比谁都清楚,这样流下去不是个招儿。
他忽然一停,站住了脚跟,眼前是口巨坑,不严谨地来说,是条裂谷。
“裂谷”旁边光滑极了,沿着周围墙走过去绝不可能,正所谓“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裂谷”裂谷上是一辆缆车--这算第三次“胜利”。
“有三就有四”,张高杰在缆车旁看见个人,尽管他失血较多眼前有点儿发黑,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院长啊!
这算第四次“胜利”。
在缆车上,张高杰的嘴像马克沁机关枪似的,问题和唾沫一块儿飞出来,院长解答得也很利索,但唯独是在谈到“当年的真相”这一话题时,院长停顿了,之后便稍稍抬起头,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过来点儿……对,在过来点儿……”眼睛也随之闪出异样的光。
瞳孔射出的异样的光与院长手中的匕首一起刺进张高杰身子里,随后一只不知是人是兽的爪子掐住了他的喉咙。
院长拔出刀,向张的面门刺去,张高杰也握住刀刃,划破手掌的疼痛在此时已经不值一提。
“院长你搞什么。”
“我先问你,刚才在文案室搞到了什么。”
瞬间张高杰想起了那块储存卡。
“什么……都……没……”
“去你的!说谎也不打个草稿,储存卡给我!”
“没有!”刀刃快扎到脸上了。
“呵,你以为我会信?我杀你就像心跳一样容易,死前把事情给你说明儿白儿的,当时收到国外‘冰锥疗法’的‘启发’,我和教授一块儿‘发明’了电击疗法,是的,手术很成功,并且我们特意加大放电量,抹除了病人的一小半的记忆,尽管有一些关键记忆遗失,但是管它呢,家属管的只有结果,在保证他们不会走漏了风声之后,我们得到了一切我们想要的东西,权威,钱财,锦旗还有报纸和电视台的大肆宣扬。事情是在一年半之后发生的,当时我发现有越来越多的记者和越来越多的审查团来,我就知道--出事儿了!有人还记得!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我们把所有接受过电疗的精神病人都带到这儿,之后的结局……你一定知道了。”
“那你就不怕幸存的病人去告吗?”
“谁相信精神病人?谁会相信精神病人?好了,接下来,就是让真相尘封的时刻了!”
张高杰气得青筋暴起,对准院长肚子就是一脚,随后抓住那老畜生,把他……严谨来讲是“它”,扔出缆车外,埋没在了深坑中。
缆车到了,张高杰下了车,但他下车的一瞬间他就双腿一软,像条破棉被一样栽倒在地上。
这是第五次“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