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21）

　　“狐狸。”

　　神尊温声叫它。

　　狐狸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飞快地眨着眼。

　　神尊凝望着它湿漉漉的眼睛，声音温和中带着寒意：“他说得没错，千年前的末法，青夙舍弃了人间后，曾向我提出，倾众人之力，帮我度过末法，保存生机——我拒绝了。为此我几乎和所有人翻了脸，他们大多无法理解我为何放弃，也不愿相信我所说的青夙已然偏执疯魔，甚至试图突破期山禁制……正因如此，我自封期山时，唯一肯来见我一面的，只有孟绥。”

　　“那你知道，青夙所谓的保存生机，是怎样的法子吗？”

　　他的声音很沉，让狐狸有点惊慌。它迟疑了一瞬，小声道：“……不是，吃掉同源的天生灵物，就可以了吗？”

　　神尊笑了笑，语意悠长：“神族之所以承受不了末法，是因为以至纯灵气登神。一旦灵气开始溃散，就意味着整个天地都不再适合神族生存，这般境地下，哪怕吃下再多的天生灵物，也不过是饮鸩止渴，根本改变不了衰亡的结果。”

　　狐狸呆呆地望着他。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停在了腮边的毛毛上。

　　神尊看着它，伸手轻轻地抹去了那滴眼泪，温和道：“青夙的办法，是让神族违背天地法则，自动堕仙，污浊体内灵气，以求于末法之下自保。”

　　“神族太高高在上了，想要毁灭也简单得很……屠戮同族，吞食同类，滋养心魔……诸如此类。”神尊冷着脸，“孟绥他们当年也算是神族，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接受，折断了自己的脊梁骨，将自己的魔心留给了青夙，以至于不得不任人宰割——苟延残喘，着实可笑。”

　　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狐狸心想，也许很久很久以前的小神尊，会因为软弱、恐惧舍弃最好的朋友的信任，会因为痛苦、羞愧而躲在期山逃避世事，可他真的撑了太多太多年了。

　　骄傲也好，固执也罢；自私也好，疲倦也罢——他只求一死。

　　狐狸想了很多，也说服了自己很久。它想要看着神尊的眼睛，坦然地同他说些告别的话，可张开口，第一句冒出来的，依旧还是那句——

　　“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狐狸很想给神尊留下一点洒脱自在的印象。

　　可是那真的太难了……它只是一只，笨拙的狐狸。

　　神尊看着它见底的茶杯，重新给它倒了一盏，轻声：“把茶喝了。”

　　狐狸埋头咕嘟咕嘟地喝完了一盏。

　　神尊又给它续了一盏。

　　直到续完第四盏，神尊终于道：“如果我告诉你，青夙最大的目的，不是让我堕仙适应末法，而是在我接受堕仙之后，以同源的天地灵物作诱饵，让我替天界抵挡末法影响，乃至代受天罚——你还会这么难过吗？”

　　“他怎么能这么做！！”

　　狐狸跳了起来，顿时暴怒。

　　神尊逗笑了，眉眼弯了弯。很好看。

　　“这就是他全部的计划，引诱其余的神族堕仙逼迫我同意，然后借助神族的身体和仙人的污浊灵气尽可能延长我抵挡末法的时间，实在不行还可以生造出同源的天地灵物来维持我的存活。即使天罚来临，也只会针对我这个逆天而行的靶子。”

　　“青夙他，始终是个心魔，他想要的，也只有天界的永恒……或许，勉强还能算上一个凤君。”

　　神尊注视着狐狸，弯了弯眼睛，像是在哄它，轻轻：“所以……快走吧，笨狐狸。”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

　　“也不会再有人试图伤害你。”

　　“……不用害怕。”

　　也不必，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