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20）

　　他因一时软弱失去了凤凰的信任，又因不得凤凰的信任，错失了唯一能救他的机会，只得一场无声的，未曾谋面的永别。

　　那是他的伤口。狐狸在心里小心地想。它不愿意叫神尊听到这句话，只能藏匿着，谨慎地心疼。

　　狐狸又喝了一口茶，试图转移话题：“既然梧桐树在当时已经烧毁了，那青夙带我去看的那是……”

　　神尊摩挲着杯盏，淡淡道：“梧桐枯死后，我带回了期山。或许是因期山终年落雪灵力冻结，反而比外头要纯净几分，梧桐枯木栽种数年后，又重新发出了一枝新芽。最终，我还是将新生的梧桐，留给了凤君的心魔化身，青夙。”

　　青夙的名字，是凤君起的。

　　凤君幼时，有过一个叫青夙的弟弟，可惜半途夭折了。当时他伤心了很久，直到少年时认识神尊后，依然记挂着这个名字，热衷于将所有喜欢的人或物都取名为青夙。

　　心魔，也是其中之一。

　　等神尊察觉不对赶到梧桐树时，一切已成定局。同凤君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夙站在枯树下，闻声回头，却朝他笑了笑道：“神尊，凤凰同我提起过你。”

　　青夙知道凤君少年时曾与神尊在梧桐树下巡游，凤凰清鸣，神尊化风窥探万物；他也知道他们曾经历的许多事，知道他们二人的决裂和错失。

　　他只是没有情感。

　　神尊这才知道，由于凤凰涅槃的特性，青夙作为凤君的心魔，并不像寻常心魔一样，纯粹是本体的恶念。他更像是凤君的分身，一个后人，继承了凤君的记忆，以及他毕生的执念。

　　“凤君后半生都在为了解决末法而竭尽全力，青夙也同样如此。那时我想，我没能帮上凤君，青夙作为他这一执念的一部分，我能帮他做成此事，勉强也算得些许安慰。”

　　“当时凤君虽没能完全打开轮回通路，但是也缓解了末法的影响，青夙也遵循了凤君的意思，支撑着新天界的运转。那时天界神位几空，我借着神尊的便利，也真心地帮过青夙。”

　　“只是后来，末法再度来临，天界却再也找不到第二只凤凰了。我曾想试着彻底打开通路，将三界轮回稳固，可青夙拒绝了。”

　　神尊话音一顿，苦笑：“他不愧是凤君的心魔，一样的天资卓绝……先是利用梧桐树敛取灵气，试图借助凤凰栖梧的联系，将凤君的灵性从混沌中捞回来，末法降临后，又立即决定舍弃人界，将灵气禁锢在天界，维持仙人的长生。”

　　“他和凤君当年一样，欲挽大厦之将倾。只是凤君想要达成的，是三界长久的平衡，青夙一直在做的，却是为了天界一方的永恒。”

　　神尊慢慢沉下脸，语气冰冷：“天罚之前，天界也仿佛能以超绝姿态就此永恒，然而结果就是被天道抹杀——十息，无数尊者悄无声息地陨落，天际流光已持续了千年又千年……青夙想走的，是一条死路。”

　　狐狸有些茫然了，它攥紧了杯盏，讷讷地道：“青夙明明继承了凤君的记忆，明明知道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为什么还……他同我说得那样诚恳！他说愿意竭尽全力让神尊活下来！可、可天罚——”

　　狐狸急切地看向神尊。

　　神尊望着它，眼中有流淌的河水，让狐狸不自觉冷静下来。他难得温和道：“青夙那日，同你说了什么？”

　　狐狸垂下眼，一边回忆一边喃喃：“他说，如果可以，他和其他人都愿意拼上性命以保神尊活着，庇佑天界……还说，之所以当年不成事，是神尊你自己、自己先放弃了……”它哽咽了一声，声音越来越低，“他告诉我，费尽心思造出了我，就是为借助我的本源改变神尊的想法……我很害怕，可是我真的不想让神尊死——”

　　狐狸低着头，小颗小颗的眼泪滴进茶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