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19）

　　期山的雪，究竟已经见证了多少次的离别呢？

　　狐狸听完了神尊的故事，望着窗外亘古的落雪，怔怔地想。

　　它并没有期待神尊会回答，故而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喃喃自语。然而坐在它对面的神尊却认真地回答了它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

　　“天罚之前，我多与凤君呆在一起，期山蕴养在天府，并未见世。新天界重建后，也只凤君来过两次，再无他人……凤君离开后，除却青夙偶尔传音请教，也只孟绥当年一次送别。”他慢慢数来，“故而，我虽常与人分别，期山却是比我长情许多。”

　　狐狸捧着茶盏，因已在故事里得知同源的天地灵物会有一定心音感应，此时也并未惊讶。只是它分明觉得认真回答这种问题的神尊很有些傻气，却又忍不住追问道：“……那，神尊破开封印后的——不算吗？”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什么样的答案。却听神尊自然而然道：“于我而言，情谊未断，便不算离别。”

　　狐狸心一跳，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咕嘟咕嘟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那茶是神尊亲自煮的，宛如烟雾般淡淡的青，盈盈地游动着浮光。入口微涩，再饮便只叫人觉得轻松。

　　它重新平静了心情，继续问道：“凤君他……是为了打通轮回……才沦亡的吗？”

　　神尊静静地看着狐狸，目光有些飘远，平铺直叙道：“天罚之后，我躲了太多年……如今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依靠询问他人而得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框架罢了。”

　　“凤君当年硬扛天罚威压，竭力催动梧桐，看似无事，实则已经存了心魔雏形……此后千年间，心魔渐渐成形，终于在他即将前往梧桐树时，真正左右了他的想法……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在秘境修炼百年。”

　　神尊目光沉郁，低声：“我欠他良多，也害他极深。”

　　狐狸的心揪了一下，试探道：“……那之后凤君的心魔，是不是，消失了？”

　　神尊摇了摇头。

　　狐狸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意味。

　　神尊却避过了这件事，转而道：“那日凤君来见我，想必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或是向我求助，或是同我倾诉……只是他既不觉得我能帮到他，也不愿信我会帮他，最终还是独自离开了。”

　　“离开期山后，他直接去了梧桐树，用当年的法子，驭真火，催梧桐，吸灵气，辟轮回——曾经的凤君都对此法有五成信心，历练千年后，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他顿了顿。

　　狐狸放轻了呼吸。

　　神尊像是沉进了当年的情景里，胸膛微微鼓动，竭力维持着平静的情绪，缓声说出了结局。

　　“……凤君他没能成功压制心魔，在辟开通路至大半时，心魔离体成形，抽走了大半的灵气，以至于真火失控反噬，梧桐树被烧毁，凤君被迫进入了涅槃。”

　　凤凰涅槃，以烈火焚尽肉身，自真火中领悟灵性，重塑肉身，浴火重生。

　　这曾是凤君的骄傲，也是他最大的底牌。

　　“若无心魔……或是心魔未曾离体，真火灵性保持完整，凤凰涅槃都尚有转机……但凡，但凡有个人当时在他身边，能替他压制一时片刻，或是为他供应些许的灵气，让他有喘息之机分神稳定真火……”

　　神尊深吸了口气。这许多许多的假若、但凡、如果，经年旧梦里，他不知想了多少遍。可他也知，想得再好，终究都是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