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11）

　　天界和狐狸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

　　青夙也是。

　　狐狸拒绝了青夙伸出的手臂，垂头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它踩在云头上，看着无数细密的流光自无从窥探的高处坠落。有些刚刚出现就崩裂粉碎，有些在中途静静熄灭，更多的则是没入底下的浓云，失去了踪迹。

　　“那是陨落的旧神。”

　　青夙忽然轻声说道。

　　狐狸愣了愣，有些惊愕。它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几乎铺满了天际的流光，感到难以置信，却又忍不住心怀侥幸道：“……是只此刻……”

　　青夙的声音依旧温和：“一直如此。”他挥停仙云，望着远处这盛大的衰亡，言语中似有倦意，“自末法始，已过千年。”

　　千年。只够末法之世逼近一步，却已令神仙都感到穷途末路。

　　狐狸慑于这无声而磅礴的天地之威，听着青夙平静说道：“只需数十年，神尊也会成为这无尽衰亡中的一道流光。”

　　狐狸炸了毛，蓦然回头看向青夙。后者淡漠地瞥了它一眼，嗤笑一声。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似薄薄刀刃，字字铮鸣：“你想说，你愿意为神尊去死，是吗？”

　　狐狸怔了怔。

　　它看着青夙笑起来，眉眼却未牵动，露出不知是自嘲还是怨恨的神情，口中喃喃道：“我也愿意。”

　　他扯了扯唇角，像是想到了旧事，神情发狠：“若是以我等一死，可换神尊安然度过这漫长末法，庇佑诸界，任是谁都不吝一死——哪怕条件再苛刻，以当年灵气之盛，总不会比如今更难了。”

　　狐狸忽然想起了一直以来深藏于心的疑惑。

　　那日神尊将前因后果告知它时，因着性命攸关，它的确信了。然而回头细想，又觉得处处都是破绽——依神尊之言，青夙费尽心机布了局，只为将神尊从期山唤醒，再将它做成一副对症的良药，以解神尊之难。

　　可为什么偏偏是它？

　　是，如今也许只它堪可一用。然而千年之前，那样旺盛的灵气，那样多的仙人，难道还找不到可用的天地灵物吗？何至于眼睁睁看着神尊灵气溃散，甚至不得不自封期山，再等千年之久，别无选择地盯上了它？

　　狐狸望向青夙，那双眼睛里牢牢地克制某种情绪，强烈到让它甚至无从怀疑青夙当年的决心。

　　那么，如果不是青夙他们不肯出力找药，还能是什么阻碍了当年的众多仙人？

　　狐狸心头一跳，记忆里有关神尊的画面飞快掠过，它想到了某个可能，却不敢说出口，只能惊慌地望向青夙。

　　青夙如它所愿，惨笑道：“是！我们都愿为他竭尽全力，而会落得如今这般、别无选择的境地……不过因他自己不肯活。”

　　神尊他……先放弃了。

　　所以千年前他才会自封期山、与世隔绝地等死；所以青夙才不得不在外枯等千年布局于它；所以神尊才会将青夙的谋划全盘告知，想要把它吓退；所以即便它选择留在期山任凭宰割，神尊也始终没对它动手。

　　不是为了让它多活几日，而是早就心存死志。

从始至终，只是笨狐狸一厢情愿地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