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8）

　　渺渺的歌声自远处飘来。

　　无边无际的暗色里，一缕幽青的光如长蛇般缓慢浮动着。在青影上方，还能看到一弧鲜红的弯环锁在七寸处，随之起伏。

　　而随着神尊的靠近，那濛濛青影也露出了全貌——

　　狭长忘川如锦带抛落，淡青色的河水无声流淌，分外静谧。河上窄窄一尾舟，有如一枚碧叶，悠悠游弋，自大丛的墨绿色莲花里擦肩而过。船头高悬一株殷红花朵，恣肆瑰丽，不断传出缠绵凄艳的歌声来。

　　河岸七寸处，凌空飞渡一道奈何桥。桥下挂铜铃，往复长鸣，同那歌声柔柔应和着。

　　狐狸看得怔了神，只觉那幽青光晕愈发浓郁，歌声遥遥兜转，落在耳边，唱断了一副百结柔肠。满河的莲花肆意怒放，淡淡的莲花香气试探着朝它涌来。

　　眼前骤然一黑。冰凉的皮肤触到它的眼角。

　　狐狸猛地打了个激灵。

　　光晕消失了，莲花的影子在脑海里霎时萎顿下去。耳边缠绵的歌声骤然凄厉起来，莲花香气愈发浓烈，却隐隐有股腐臭味。

　　神尊的手捂在它眼睛上，声音穿透那歌声钻进它耳朵里，如冰壳击碎，清冽明澈：“忘川是恶兽所化，凶性不改。莫听莫看。”

　　“是。”狐狸幅度很小地点头。

　　神尊往忘川附近的鬼城里掠去，手却一直捂在狐狸眼睛上。时间愈久，手心里也渐渐染上了狐狸的温度。

　　于是就见那一阵清风凭空打了个旋，短促地失了头绪般，停歇一瞬，才又继续朝鬼城里去。

　　狐狸能听到那歌声慢慢被窃窃的私语遮掩，暗自猜测应当是到了鬼城。再过一会儿，周遭私语戛然而止，只听一个柔软缠绵的声音含着笑同神尊打招呼：“一别经年，神尊无恙否？”

　　神尊没回答。那人就自顾自地笑道：“看起来不太好。”说着声音远了些，“这边来，我换了新住处。”

　　神尊应言而往。

　　过了片刻，神尊总算挪开了手。重见光明的狐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庭院中间的大美人，穿了一身雾似的白纱衣，鬼魅艳丽至极。也不知那纱衣是什么做的，看着放浪，实则却遮得严严实实。

　　那人生了一副好皮相，长眉入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掺了碎金似的漆黑瞳色，敷衍着一层薄薄的笑意。轮廓有如堆山砌水，唇色嫣红，是山水间最秾艳的一瓣花。

　　狐狸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青夙君上温和俊秀，神尊冷淡清朗，唯有此人，淡极生艳，美得雌雄莫辨，一眼望去，叫人心折。

　　狐狸默默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感知了狐狸全程心态的神尊：“……”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狐狸，笑得张狂，好似画卷活了过来，愈发惊心动魄。

　　神尊叹了口气：“孟绥。”

　　孟绥转移话题：“神尊的狐狸很有意思。”

　　神尊不理会这话，将狐狸放在一旁，叮嘱道：“在这等着。”而后留了禁制，先行走进房间里。

　　狐狸老实坐着舔毛毛，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孟绥看了它一会儿，笑意愈深，却没再逗它，随神尊进了房间。

　　狐狸长长地吐了口气，瘫在地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