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

叶恺琪是突然间就恢复了神智的。

她疯疯癫癫情绪不稳定的状态持续了大致半年，这半年里除了自家人谁都不能靠近，尤其是陆卓曦。没有人敢刺激她，让她回忆之前被绑架时的情景，连心理医生尝试了几次之后都不得不作罢。然后就在某一个很冷的早晨，突然之间，她清醒了。

她自己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按时去到餐厅吃饭。和父母的交流也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起初叶建华夫妇两人觉得蹊跷，以为是昙花一现的平静，也不敢多说话，背地里请了医生上门来观察，又带她去医院做各种检查，都显示一切正常。观察了几天，发觉似乎的确是在趋于平静，夫妇两个人感激涕零，感动得马上拿钱去捐助公益组织做慈善，给女儿积德积福。

陆家得知叶恺琪恢复了，老爷子也即刻带着陆卓曦去探望，叶恺琪也没有再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抗拒——只是看陆卓曦的眼神不同了。

这是陆卓曦自己才能察觉得到的，微妙的区别。

大人们得寸进尺，怂恿他去探问叶恺琪，但他问不出口，他只是和她两个人单独待在房间里，静静坐着。

叶恺琪少有那么安静的时候，她真的像变了一个人。

陆卓曦其实也有想发问的冲动，但每次抬眼看她，她的目光都是缓慢的，戏谑的，带着些嘲讽与悲凉的，那样复杂又尖锐的眼神，逼得他把话都咽了下去。

所有的疑问，也都强压了回去。

就算了吧，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虽然只能说是相对的平安——只是保住了命而已。

但，还能苛求些什么呢。

他已经“还”不起了。

叶恺琪的眼神像一支毒箭一样扎到血肉里去，他备受煎熬，没有一天可以抬得起头来。

叶家的反应也很平静，陆卓曦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要在叶恺琪房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向来没有二话可说。只是在陆卓曦看来，叶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叶恺琪，眼睛里都在重复着同一句字幕：本该是你的。

为什么不是你。

“不要理会，”爷爷对他说，“换了我们，不见得能够做得比叶家更好。人性如此，无可指摘。且熬吧，熬过去，就好了。都会过去的。”

陆卓曦点点头。

“只要恺琪不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我们陆家就有责任照顾恺琪，仅有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也不能变。”

陆卓曦还是点头。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也没办法回答那个问题：为什么不是他。

这半年里，陆叶两家分别做了许多的事，始终都没闲着。找出了绑架的幕后黑手，并且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叶恺琪名下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迁移到了外省市，事情还在做，但不会出现在她生活范围之中了。

所有的动物，大的小的，有毛的没毛的，连生肉都不被允许直接出现在她眼前。她会反应剧烈，即刻崩溃，只能杜绝过敏源。

叶家也将她海外的学业关系都转回国内来，把这个女儿牢牢扣在眼前，一刻不准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