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毛阿姨的电话火急火燎地劈空而来,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居然已经从深夜坐到凌晨三点了。
七月流火,自与盛夏不可同日而语。郊野的夜,更深露重,已经有微微的凉意。两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裤脚都已经被露水蹭湿——方才投入状态中毫无知觉,这一醒过来,才发现还被咬了一身的包。
被小蚊虫们使劲儿欺负的是夏珂。
陆卓曦身上一个疙瘩都没有。看着他不停抓挠,也是有些不解。
就是说,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原理。
“……这是不是偏心眼儿呢?怎么就咬我不咬您呢?”夏珂只恨不能挥起尾巴来驱赶可恨的小家伙儿们,“原来我和——嗯,毛毛姐是睡醒了一觉发现咱们不在窝里所以赶紧找咱俩吗?”
他本来就要顺嘴秃噜出来“原来我和猛哥在一块儿的时候从来不挨蚊子咬要咬也专门咬他”,还好及时刹住了,陆卓曦看着也没在意到的样子。
“毛毛姐担心咱们两个,让咱们赶紧回去,”陆卓曦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像是深沉在心底的一块大石被移动,他莫名有点轻松感。
虽然说在一定范围之内,与叶家的恩怨已经不是秘密,但心事放在心里发酵僵硬霉化,与通个风让它流动,感觉肯定是不同的。
长久以来都不曾有个能够倾听这段往事的人。因为身边的人百分之八十也都身陷于这段往事之中,当局者迷,各人有各人的冤屈无从度化,渐渐地全都趋于沉默,就好像只要自己不说,就可以当它不曾存在一般地,欺人自欺。
陆卓曦也不明白,自己何以就对夏珂这个终日一身吊儿郎当的小混世魔王卸下了戒备,将这段回忆就此交诸于他——应该与当日这小子那个玩笑话“我帮您和叶姐顺利结婚”没有什么关系。
亦或是因为那个姚猛吗?
那也许吧。
“夏珂,刚刚——”
“老板,您放心,刚刚您和我说的,我半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的,”夏珂抢住他的话头,“您别杀我灭口,求求您。”
陆卓曦被这家伙时不时的没正形搞得哭笑不得,“我不杀你,你想多了。”
夏珂当然知道危险的不可能是自己。
“那您会杀我猛哥吗?”他问。
能把这种问题这么直截了当捅破窗户纸抖出来,塞到他眼前晾着,也就是这小东西能做到了。
陆卓曦余光掠过夏珂。漆黑夜里,这孩子的眼睛亮得像一对深潭,涟漪抖动,自己就给自己一点光。
电光火石之间,有很奇异的熟悉感。总觉得这对眼睛,之前不知是在何时见过。
“我的行动都围绕着恺琪来做决定,”陆卓曦说,“我娶她,或她嫁给别人,准则只是她自己能幸福开心。如若不然,我就会采取行动。”
这不是夏珂想要的答案。
“那,您现在还会想和叶姐结婚吗?”
话一出口,夏珂也觉得这样问不妥且冒失,“不是。我是想说,您爱叶姐吗?”
……更冒失了。
但陆卓曦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我疼惜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