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没再回他,估计中午饭又被忽略不计了。
含久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保温盒,把面前的几碟小菜分开装进不同的隔层。末了,他看了一眼杯低浅浅的红酒,没有管,走到电视旁的格子,拿出了刚放进去的书。
去年,每当觉得世界变成灰色了的时候,他就拿出她的书,坐在飘窗上毛茸茸的垫子上,晃着脚懒懒地读。她的文字于他,是最好的抗抑郁药。他总觉得她的字里行间全部都是生命的张力,如同一页页的纸间都要长出嫩嫩的青草般生机盎然。
她的书对他已经成了安抚,无论多难过多烦躁,只要书在手里,看几行字,他就能平静下来。
他不记得那天在书城为什么会拿起她写的书了,可能只觉得封面实在好看,或者是作者介绍里那张照片上的姑娘眼睛里是那么纯粹,笑起来世界好像都亮了。
含久合起书,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回。
他从抽屉里掏出口罩戴好,拿起桌上装好的饭盒,直奔医院。教授,我来了。”
老头没抬头看他,手里的A4纸抖得哗啦哗啦响:“让你下午来怎么现在就跑来了。”
“监督您吃饭。”含久熟练地在茶几上把饭盒打开,“有什么急事都得先吃饱,这可是您教我的。”
“你这小孩。”老头失笑,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欸?你做鱼喽!”
“鼻子倒还灵呢!”含久笑起来,递过筷子。他和老头都最喜欢吃鱼。
“这回,可真的有一场恶战要打喽。”
含久一震,抬起眼来。
教授接过筷子,叹了口气:“这回,恐怕啊,比以往的流感来的凶不少。”几天后。
“不行!您不能去了!”含久坚决地挡在门口,“我替您去!”
老头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你这小毛孩子懂什么!那重症室我是非去不得!给我让开!我老头没那么容易感染!”
“不行!这两天您去得够多了!您就没好好休息过,这样子身体怎么办?我全程协助您研究的这次流感,我替您一样可以!”
“你这臭小子!说的就跟你这两天睡过一样!真气死我老头了!”
含久笑了笑:“教授,咱可差了好几十岁呢。好了好了,您安心休息会,我去看,看完立刻给您汇报。”
一通好说歹说,老头总算气鼓鼓地答应了,一边监督着含久穿好防护服,一边数落他长大了还能管着老头了。
含久就听着,护目镜后的眼睛亮闪闪地尽是温柔的笑意。去年他拿着医院出的诊断,毫不意外地看着上面“轻度抑郁”的字样。他知道那段时间自己的情绪很不对劲,一切事情他都没有欲望做,明明原本美好的世界,他看起来尽是灰暗。
他本是一个光环那么多的人,一张轻飘飘的诊断书,却几乎能断送他一生。
在他连续请了几周的假之后,教授亲自来他家找他。那天教授发了很大的脾气,他问含久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不跟他说一声,说着说着老头竟然哭了,他说,你怎么这么不像话,爸妈都不在身边自己怎么对自己这么不好……
那天含久懵了很久,他知道教授对他很好,重要的课题教授会不辞辛苦和他一起分析,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自己的天赋。他对教授一直很恭敬,始于学业,止于学业。
生过一场病,他终于懂得了何谓人,何谓感情。
那天以后,教授成了他家的常客,蹭饭,聊天,还有病理分析的资料。
所谓忘年交,便是如此了吧。出门后,身边走过的尽是只露出眼睛的步履匆匆的医生和正在哭的只戴着口罩的病人。
含久轻车熟路地走进重症区,现在辨认谁是谁就只能通过防护服后面标记的名字了。
组长过来招呼了他一下:“含医生,这边隔离区有几个严重的,您看一下。”
“好的。”
看到露在外面的眼睛时,含久愣住了。
他设想过很多次见到安雨的场景,签售会,大街上偶遇……却唯独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哎,医生小姐姐,辛苦啦!”她看起来很虚弱,手脚都无力地轻放在身体两侧,却是笑着和组长打了招呼,又眯起眼睛看看含久,“这是个小哥哥嘛?辛苦你们喽!”
“小作家感觉怎么样呀?”组长熟捻地和她搭着话,招呼了一下含久,“含医生,帮忙看一下吧!”
初见安雨,含久觉得自己手都要抖了。
他要说点什么?你好安雨我崇拜你很久了?谢谢你的书救了我?你好我叫含久真的很谢谢你?含医生?”
含久猛然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现在什么感觉?”
“emmm,就感觉喘不动气,眼前发黑,再就是发烧啦。”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听不出一点消沉,和这一屋重症患者完全不同,好像春天的流水哗啦啦地流过心田。
“好的,我知道了。”含久僵硬地转过身走向别的病床,边走边心里痛骂自己怎得如此没出息,当年和医学界老前辈见面交流的时候都丝毫不紧张,现在不过见到了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作家,自己竟然紧张到全身僵硬。
“注意防护哦,”他听到安雨的声音传来,“一定要仔细!”
他慌乱地点点头,佯装淡定地观察了一圈,逃似的回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