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爷闲来无事,就把管事叫来询问宁老板最近的情况。
“回禀王爷,最近宁老板从行头里取了一根云帚,说是拂桌椅灰尘用。”管事的瞄了瞄齐王爷,见主子没有发话,就捡好听的继续说,“可宁老板那儿都有派人去打扫啊!只不过宁老板让打扫的不用那么勤也倒是真的,想来是个体谅我们下人的主。”
哼——齐王爷私下在心里暗笑:他一个戏比天大的人,怎会用这道具掸尘?房里的鸡毛掸子是被他薅秃了不成?
这时门房在外示意,说是有程二爷的话带到。听话间,齐王爷面露了欣慰的神色:他欣赏程凤台的处事风格,尤其是当听到来人转述程二爷的话后,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当初并没有所托非人——若没有周香芸的《思凡》,定是无法牵扯九郎的这出《双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的山坡羊旋律,齐王爷在门外已听过宁九郎起调多次,可每次进门想多听几句,宁九郎就会戛然而止不再开嗓。
——哎呀,听你一段可真够难的。早知道啊,我就在门外偷偷地听 。
这话说了好几遍,可齐王爷自己没记性,总是忍不住进门想看看九郎有没有在唱的时候还带上小尼姑的身段和动作。
每次宁九郎都避得巧妙,话也回得颇有内涵:这次是“王爷,是不是院子里的地不够种了?”,下回就变成了“哎,您把南花园开垦喽,种西瓜就不错。” 总之,就是不让齐王爷好好听一出《思凡》解馋。
“再不济,你把你的《思凡》教给蕊哥儿,让他唱给我听也行啊!”
“蕊哥儿的色空就是有蕊哥儿他自己的,不需要我教。”宁九郎直接否定了齐王爷的建议,但无意间倒是漏出了一个念想,“我想给他的更甚,只是还欠一股东风……一切随缘吧。”
齐王爷反复琢磨着宁九郎的话,可始终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安贝勒在他面前提起老福晋怀念在宫里看过的《双思凡》绝迹了甚是可惜,这才让他想起来曾经那出《双思凡》中演正手持帚尼姑的就是宁九郎,只是因为几十年来不曾再被搬上戏台,久而久之就被遗忘了。
当年南府戏班为了讨太后老佛爷欢心,别出心裁的编排了一出《双思凡》。可没唱两场,演反手持帚的那个就因为犯了宫禁被乱棍活活打死了。这少一个人唱戏,对宫里的主子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大不了换个戏本再让人开锣鸣唱。可对宁九郎来说,就是一个放不下的执念和心结——磨出来这么好的一出戏,就这样白白给断送了。
这之后,但凡宁九郎唱《思凡》,就让人把原本台上该设置一桌两椅的道具给撤去了一把椅子。什么时候那把椅子再添回来,他自己也无从知晓。只因在他心里,那把椅子就是为着《双思凡》而留着的。
弄明白宁九郎的心结后,作为一个爱戏之人,他倒是跟着一起遗憾起来。齐王爷明白,要想再度搬出《双思凡》,最重要的是要有台上的两位角儿,而且两人最好能年龄相仿,这样才能让台下的座儿感觉像是双胞胎,看着像在照镜子。齐王爷知道,纵使宁九郎再怎么宠爱商细蕊,他都不会和他同台搭戏去唱《双思凡》的,因为九郎自始自终都介意着,介意自己的迟暮与商细蕊的朝气无法带给台下的观众以赏心悦目。
商细蕊需要一个合适的搭档,这就是宁九郎一直在寻找的。自此,齐王爷把遗憾化作了有心,替宁九郎留意起了赵氏小尼的另一半人选。可叹这大千世界在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程凤台那时送来的不仅是《游龙戏凤》的戏票,还把周香芸给送到了他眼前 。
齐王爷知道,宁九郎要的那股东风来了。
只是这股东风原本可以直接送上,现在却要借道程凤台才能借来。齐王爷真真没想到自己诚心实意地推荐周香芸给宁九郎,反被对方误解吃了味,这下就弄得他酸甜自知了。若不变通着来,那他“喜新厌旧捧新人”的“罪名”可就真要被坐实了!
他是思忖了半天才决定去找的程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