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父亲唤儿子,有何要事?问过父亲安好后,曹丕便直奔主题。曹操听得曹丕如此直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明明前几日才答应儿子多年来唯一 的恳求,如今却要失言,有损曹司马的威仪和身为父亲的高大形象。
“子桓,父亲知道年少慕色再正常不过。但为一女子如此便是不值当的,况甄宓已为人妻为人母,又心有所属, 不是我儿良配!”曹操自觉此番殷切关怀,字字为着曹丕着想,感动于自己的一片慈父心肠。
“父亲,儿子此前折中所言:甄宓乃子桓心之能与之相伴一生,哪怕是做一对乡野夫妇,子桓甘之如饴!”字字发自肺腑,句句铿锵鉴定,曹操一时 也辩不清此间话中真假。但这番话无疑让他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曹司马首次被人噎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数次张嘴闭嘴。看得曹丕心里茫茫然,不知他一向英明神武,坚决果断的父亲。今日一反常态,所为何?
“子桓,今日之行恐将作废,昔日父亲答应你的如今怕是要失言了。父亲失信与你,违背了对你的承诺,你想要些什么,尽管说与为父,我会尽我所能地满足你!”曹操一口气说完,轻松不少。以一个女子换的他曹操一诺,这个卖买划算的很,只要不是憨货蠢材都应该知道怎么取舍。子桓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之人,此刻也应懂得如何取舍。这般想着,曹司马又觉得自己宽厚仁慈,对待犯错的儿子仍然如此包容,将自己先违背诺言之事忘的干净,仿佛曹丕不答应便是不知好歹。
虽然曹操语焉不详,但曹丕却立刻明白曹操的意思:就是你小子用远离曹氏权利中枢的条件,让老子答应让你和你媳妇远走高飞的事儿,老子反悔了。作为补偿,你想要啥,尽于自邺城之战后,曹操便已曹丕受伤过重为由,收走了他在军中的职务权利。他又被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冲击的神魂荡漾,等缓过神来时,只来得及收服司马懿。
“父亲,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对曹操的许诺并不回应,只想找出是由,解决之后,他仍是要带甄宓离开的,这是没什么好商量也不需要权衡的事。“三日前,幽州青州接壤之处,一樵夫于寅时在岐山峡谷中看到万千铁骑,谷中厮杀声声不断。一介乡野村夫当时便吓的疯癫,神志不清,一路嚷着鬼兵借道回到村落。”鬼兵借道,呵,恐怕是有人暗度陈仓。
神志颠倒之人能在万千“鬼兵”眼前哭嚷着奔走,且安全回到人群。怕不是“鬼兵”仁慈,而是有意为之。且刚好碰上他曹丕即将出任司州,这事儿还恰好发生在袁熙袁袁谭管辖境内,不免让人浮想。然,这亦不能说明什么。
“只不过是无知村夫的神鬼之说,岂能当真,况且他如今是个傻子,傻子的话谁会信?”曹操看着儿子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无奈的低下头 的叹息一声,从榻上的小机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随手扔进曹丕怀里,抬头示意曹丕打开来看。
与其说是封信,不如说是个便条。整张纸上寥寥两行:曹兄安好,见信如晤。内子自邺城城破之后,得曹兄照顾多日。然内子近年来越发骄纵任性,叨扰附上多时,显雍不日便携妻同归。袁熙致!
曹丕看着眼前龙飞凤舞的字,只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心思深沉如曹司马初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不由地撇撇嘴。在打开这封信的短短时间里,曹司马幻想了很多中可能:袁熙可能要跟我结盟搞死其他人,会盟时间的联手(特指会盟地点 );也有可能要跟老子打一仗,毕竟打了人家兄弟,抢了人家老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封警告信,大概意思就是:管好你家小崽子,别没事儿找事儿惹我千娇百宠的妻子。
曹操看着眉头紧皱的儿子,适时解惑“七日后,皇上要在府上于诸路豪杰会盟。”至于为何不是在地 狱视野辽阔的郊外,这是袁熙与他心照不宣默认的结果。袁熙以会盟之地定在曹府的条件,换来他与甄宓的早日相见。曹操此时对这个年轻后生倒生出些敬佩,凭着巧舌如簧,将各位人杰忽悠妥协的本事,他曹家恐无一人能及。然他乱认辈分仍让曹操不满。他老子活着的时候,与曹操称兄道弟。即便他老子如今死了,他也该唤他一声世伯!
“皇帝这是要效仿春秋太子郑的葵丘会盟,可不知——袁熙却做不了齐桓公!”曹丕这话说的笃定,也真真说道了曹操的心坎上。可曹操并不如曹丕这般乐观,毕竟袁绍在世时,这位袁家二子不显山不漏水。不说及时今日的万千铁骑,足以威慑各路兵马;只数年如一日的隐忍,就已让人心上忌惮。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却无一丝急躁,反而似浸淫官场几十年才锤炼出的沉稳内敛。这样的对手既让人心惊,也让人敬佩。
“子桓,袁熙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有他大哥袁谭。你先回去吧,此事到此为止。”曹操此时不欲再在此等小事上纠缠,便让曹丕离开,他还有其他事情尚需部署。
可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到底于心不忍“清河崔氏,你母亲日前曾见过。”
曹丕听此内心耻笑不已:用清河崔氏来弥补,也真是为难他这一向偏心的没眼的父亲了。面上确实仍无表情,甚至嘴角带出笑意来“谢父亲!”他此时再不能拒绝,否则便是不识好歹了。
他带着这抹心满意足的笑意直到进入书房,房门关上的刹那,便换了副面孔,整张脸阴沉的仿佛能滴出黑水。
无为看着慕色四合的天和紧闭的房门,急得不行,却只能在原地干转圈。他不敢去找人,公子最是不愿看到夫人和三公子,也不敢去敲门打扰公子。
此时的书房并未点灯,曹丕坐在书案后,整个人隐在阴影里,眼眸晦暗不明,如一滩深渊。他的左手不断地摩擦着摆放在眼前的一顶凤冠,这顶凤冠他准备了两辈子,跨越了前世今生。
“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曹丕从里面缓步走出。“卿卿,你合该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能阻止,神魔也不能!”
无为赶紧迎上,可看到曹丕的神情,原本的宽慰之语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只觉得公子比以前更冷了,身上的孤寂悲凉之感让人看着便觉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