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等甄宓回到幽州见到袁熙的时候，心中的害怕、酸涩一股脑地往外冲。她一激动，还没说句话，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倒去。尚未完全失去意识前，被人接着抱进了怀里。

袁熙被吓得手忙脚乱，他来门口接人回府，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就晕过去了呢？他抱着人一路往后院跑，一面喊观言快去请府医过来。观言一看夫人这个样子，也是吓得不轻，飞奔而去。

甄宓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袁熙就坐在床边，将她的一只手拢在手心，正担忧地看着她。见她醒来，忙问她“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还有哪不舒服的，府医就在隔壁。”

“我没事了，你让他回去吧！我可能就是太累了，你不要紧张！”她觉得身上没有病痛，只是最近太忙了。“我能不紧张吗？宓儿，你...你不知道...你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吗？”都见红了！袁熙现在想想她裙子上的斑斑血迹，都害怕地声音发颤。他有多久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三十年？四十年？即使他知道所有人都想杀了他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过。

即便此时，她和孩子已安然无恙，那股恐慌失措仍在他心中落了痕迹。它就驻扎在那缝隙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甄宓听到自己怀孕，先是不可置信，她信期向来不准，便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想起她这段时间的行为，惊慌不已。“那孩子没事吧？他..还在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像是不敢听袁熙说话。“你别怕！孩子没事，你也没事。只是动了胎气，喝几贴安胎药，这几天也不要下床好好休息，就没事了。”袁熙知道甄宓心里比他更害怕，他们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

他知道他的妻子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他也期盼着一个她和他的孩子。人不像泥土一般可以打破重塑，说到底他和甄宓只是这世间孤零零的个体。她是她，他也只是他。孩子则是他们的骨中骨，肉中血，将他二人彻底糅合起来，再分不出你我。

他总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风轻云淡模样，只是不想甄宓过于执着难过。她现在一定惊喜、自责、恐慌各种情绪交织，见红的事得瞒着她。“你饿了吧，我扶你起来喝点粥？”她中午并未进食，此时只能吃一些好克化的食物。

袁绍逝去，袁熙和甄宓要守孝节制三年。他二人自此分房别居，虽然现在有丫鬟守夜，但袁熙心里总归惦记着放心不下。她每次起夜都是他下床点了蜡烛，再叫她；她口渴的时候也是他给她倒杯温水，扶着她的背喂着她。这么些年下来，他都形成生理反应了，即便闭着眼睛，他都能找到烛台；也能准确无误的将水杯贴到她唇边。她此时如此虚弱，他是不放心将她交到其他人手里的。

甄宓躺在床上这几日过得昏沉。白天看书，看着看着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晚上反倒是清醒的时候多些。袁熙每晚都会过来看她，有时三更有时半夜。若甄宓醒了，两人还会聊上几句，甄宓就催他回去。若甄宓没醒，他就呆呆地看着她的睡颜看上好久，见她一直不醒，才会离开。

甄宓记得她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半夜醒来，便看见袁熙坐在床头。满眼柔情，他的眼里似是装着漫天星辰，散着点点星辉，那星辉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袁熙似乎没想到她会此时醒来，忙偏了下头。甄宓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袁熙便是这样看着她入睡的。

她这一胎怀的甚是辛苦，将她和袁熙折磨的苦不堪言。袁熙总抱怨说“这是前世来讨债的小祖宗！”本就是烈日酷暑，孕妇又内火旺、身体燥热，还不能用冰。热便也罢了，偏偏她还吃不进东西。不像别的孕妇有孕吐，可人家吐了还可以再吃。甄宓确实不吐，但是她也不吃啊！没几天，就蔫蔫儿的，无精打采。

袁熙看她这样急得不行，每日处理完那些事之后，就满城的找能让甄宓吃的下去的食物。甄宓知道他现在除了管理好幽州，还要忙着城外山里的事。她知道他每晚都要忙到很晚才会熄了书房的烛，过来看她一眼，再回去休息。甄宓不想他累垮了自己的身子，每次他拿来的东西都吃的干干净净。表示自己现在胃口很好，让他不要再忙着到处给她找吃的。

之后，甄宓每日都逼着自己吃东西，袁熙也就不再整日琢磨着吃食。

一早，采薇端着碗粥，说是主公嘱咐一定要看着夫人喝了。采薇虽然跟了甄宓七年，可她还是更听袁熙的。甄宓看着采薇更像个监工，哪像个婢女，她接过粥喝了一口便觉不妥。食素多月，这粥里鸡汤的鲜美味她怎么可能吃不出来？只是，现在不易声张，更不能留下把柄。邺城的人可都盯着袁熙犯错呢，袁绍昔日的部下也都看着呢。

甄宓从来都知道袁熙不是个克恭克顺的人，从他密谋做得那些事就可见一斑！可没想到他大胆到枉顾人伦礼教，做出有违伦理道德的事！

当天晚上，甄宓便把袁熙堵在了书房。她知道今天袁熙做了这事儿，必不会来见她。袁熙看着甄宓的脸色，也知道她很生气。可他此时也有一些恼火，他只是关心她，她这几个月来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他的气呢？

“父亲活着的时候没见到孙子，现在为了孩子，他也能谅解我们的！难道活人要被死人活活憋死吗？”他说的有几分生硬，带着不服的执拗劲儿。甄宓自然知道他是疼她，才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阿护，我只是不想你日后受人诟病！”他看着袁熙艮着脖子说出那番话，就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来意。“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不想你为我承担这么多？她/他也不想。”她伸手附在自己的肚子上，悲切地说着。甄宓此时已身怀六甲，虽不如寻常人的大，但已显怀。四肢纤细有度，只小腹处尖尖的突出一块儿。

袁熙听了甄宓的剖白，知道自己错怪了她。走过来扶着她，“哎~！我只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夫人不喜欢我这样，我...”你待怎样？他突然话题一转“只是你如今这样如何让我放心的下？”

甄宓就知道袁熙不会轻易妥协，“现在天气已经凉爽下来，我这几日胃口也渐渐好了起来。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好吗？”谆谆善诱，语气恳切。“好！你若好好的，我就听你的。”他终于退让。

“你怎么知道是个孙子，万一是个孙女怎么办？”甄宓见他答应下来，便想嘲弄他几句，也想知道袁熙是个什么态度。“男孩儿，女孩儿父亲都会喜欢。”说的含糊不清，不知说的是他的父亲，还是他自己。

确实如甄宓所言，夏去秋来后，她慢慢吃得进东西，休息得也好。气色红润起来，脸颊也圆润不少。那调皮捣蛋的，此时倒是安分下来不再折腾他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