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雨渐歇，挑开床幔，点了蜡烛。袁熙转头看她，却见她闭着眼睛，一张小脸陷在簇红的棉被里，额上津了细密的汉，瞧着有点儿可怜。

春兰值夜。袁熙吩咐上了热水，一会儿婆子端着黄花梨木的浴桶进来。春来过来请示“女婢们都准备好了，奴婢去叫少夫人起来？”袁熙看着床上的甄宓凝神片刻，摆摆手，自己走了过去。他坐在床边，才发现甄宓平稳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他又有无奈又有心痛，只抱起她往净室走去。

“你们都下去吧，明早再来收拾。”春婵看着袁熙只着中衣，身材伟岸，背脊挺直，肩宽腰窄。她知道刘氏送她过来的意图，心里一热。她又自认有几分姿色，比那绿罗红裳之流不知强了多少。“公子，少夫人睡着了，恐怕没法儿沐浴。奴婢进去伺候着，想必少夫人会舒服些。”

袁熙扭头深深看她一眼，她再不敢多话，急急行礼告退。她回到自己屋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谁说的二公子胆小软弱、懦弱无能，她觉得袁熙看她那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甄宓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她的头靠在桶壁上晕晕乎乎。袁熙怕她泡久睡着，站在桶边拉她起来。可甄宓现在浑身酸软，几乎站立不住。她又猛地接触到冷气，不由嘤咛一声，俩人都是一愣。“你自己可以吗？”良久，袁熙打破沉默。“我可以的！”甄宓低着头不敢看他，袁熙匆匆去了隔间。

等甄宓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看到袁熙已经坐在西次间看书等着。他换了一身灰青色中衣，神色专注。其实，袁熙哪里看的进去。他自己这几年由于各种原因，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一时忘记甄宓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她自己恐怕是做不来这些事的，应该留下她那个春兰来照顾她的。他又担心她这么久还不出来，该不是摔倒了？晕着了？

袁熙听到她出来的声音，看她将自己打理的还好。面色红润，应该没磕着碰着，便放下心来。“你睡里边吧！”声音沙哑，欲念未消。他觉得他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甄宓虽然觉得不合礼法，可还是乖乖听话，爬到床的里侧躺了下来。实在是她觉得她这一辈子的失礼，不和规矩都在这两日给袁熙瞧了个清楚明白。她此时也对袁熙多了些了解，他看着是个知书识礼的端方君子，可内里却不将这些规矩礼数放在眼里，嚣张至极。

甄宓意识朦胧之际，脑子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早起服侍袁熙，再不能像今日这般丢脸。

可翌日一早，甄宓睁开眼，往旁边一扫，哪里还有袁熙半个影子。她又羞又恼，羞的是她怎么又贪睡，恼的是袁熙这厮竟不给她机会。“春兰，现在什么时辰了？”她一说话，觉得喉咙干哑，十分不舒服。“回少夫人的话，卯时初！”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欢快。

等她梳好发髻，袁熙便从外面进来了。他眼神亮亮的看着她说：“你醒啦！庞嬷嬷摆膳吧。”“公子，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还要伺候她用膳，她不觉得袁熙不知道这些。“没事儿，今日比昨日早，我们吃完再赶去不迟。母亲仁慈，不会计较这些的。”甄宓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怕伺候刘氏用膳，自己饿肚子。“好，那我们快一点。”

袁熙今日穿着黑色直裾，衬得他越发挺拔伟岸。戴着武冠，方让甄宓记起这两日柔情如他，是个驰骋沙场的武将！他依旧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他待我如此好，我不该再惹他生气。甄宓想着昨日她俩闹得小别扭，不由轻轻地回握着袁熙的手。

等甄宓和袁熙到刘氏院中时，刘氏确实尚未用膳。刘妈妈传话说“夫人马上出来。公子，少夫人稍等片刻。”他二人坐下，吃着茶，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刘氏方才出来。

见过礼后，刘氏便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是贪睡贪玩儿的，我也不愿掬着你们。府里的公子小姐都是每月初一十五来请个早安便可。你以后也按个规矩来，不用每天过来。”

“是，儿媳知道了。”甄宓赶忙起来恭谨的行了一礼。“快坐下，不用如此多礼！我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甄宓知道这只是刘氏的客气之言。“昨日，我与主公商议了你归宁之事。邺城距离中山无极虽不远，但也不近，来来回回要七八日。”甄宓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不让她回了吗？彼时战乱，各方割据。女子嫁的远，婆家便不允新妇归宁。有的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回娘家一次。刘氏看甄宓脸色有异，袁熙也在一旁。“你不要忧心！昨日主公应经决定：等春节手中诸事都已停下，他给显雍放一个月的家，让他陪你回去一趟。”

甄宓没有想到袁绍会如此安排，她心里激动。又郑重对着刘氏行了一礼，平复心情。才道“劳烦父亲母亲为儿媳筹谋，儿媳心中万分感激！”“嗯。没什么事儿，你们就回去吧！”刘氏并不想看到这些她丈夫跟别人的孩子。

“我陪你在府中转转吧，熟悉熟悉，别以后迷路了！”甄宓听着袁熙的玩笑话，可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儿却淡了。袁绍可以轻易准袁熙一个月的假，焉知不是因为袁熙在袁氏集团无足轻重。即便他离开一个月，也不会影响什么。甄宓也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一方面她确实想回家与母亲兄长团聚；一方面男子宏图伟业，她一内宅妇人也帮不上忙？

既然他不想我知道这些，我就装做不知道好了。“那就麻烦公子了！”她对着他展颜一笑，希望他也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