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相接,庄漆乐笑容温婉,让本就清丽端秀的容貌更显柔和。
穆涂移开目光,不咸不淡问:“要喝什么?”
她放下饮品单,胳膊搭在吧台上边:“我第一次来,不太清楚哪个好喝,你能给我推荐吗?”
少女一袭浅青色连衣裙,站在吧台前方,露出的手臂与小腿细嫩而白。说话声也是温温柔柔的,带着令人舒服的沉静。
穆涂眼都没抬一下:“不知道,没喝过。”
“那我要拿铁吧。”庄漆乐说:“要两杯,在这喝。”
穆涂看她一眼,问:“冰的还是热的?”
“冰的。”
穆涂点了下鼠标,指尖敲了敲前方放着的扫描器,“两杯冰拿铁,46元。”
庄漆乐打开二维码对准扫描器,收钱提示音响起。
小票出来后,穆涂递给身后调配饮品的同事,然后给了一个电子号码牌给她:“等红灯亮了,就过来取。”
“嗯好,谢谢。”
庄漆乐收下后,站在吧台前没动,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工作环境。
同事是个女孩子,看侧脸还挺年轻,化着淡妆,调配速度很快。做好一单,她会将饮品放在吧台上,接着穆涂按下呼叫按钮,顾客就会来取。
中途没什么交流,但合作很默契,一看就知道共事了不少时间。
庄漆乐有些出神,眼前这个人离记忆中的小身影已经越来越远,自己费劲追上来,好像也帮不了他什么。
穆涂一抬眸,就见她仍然停留在吧台前,不仅站那一动不动,而且还在发呆。
他顿了顿,淡声提醒:“可以去座位上等。”
庄漆乐心神被拉回,没听清他说什么:“嗯?”
他没看她,简明扼要:“去座位。”
庄漆乐收回胳膊,摆正身体:“没事,我在这站一会儿没关系。”
穆涂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大概是懒得搭理。
但她也没能站多久,不到十分钟,两杯冰拿铁就被端了上来。
庄漆乐将号码牌还回去,刚做好的拿铁上面拉着花,白色泡沫浮于咖啡表面,装在浅色瓷杯里,很漂亮。
庄漆乐拿过一杯,直接喝了口,没有想象中甜,奶香倒是浓。她捧着手上那杯,然后将另一杯推过去。
穆涂挑了下眉,面露不解。
“很好喝。”她轻声道:“你也尝尝。”
不等对方反应,拿着咖啡转身离开,走去了卡座。
穆涂视线移向留在吧台上的咖啡,同事刚好转身,调笑道:“可以啊,这月第几个了?头回遇见这么直接的,以往那些可是只敢躲座位上偷瞄。”
穆涂垂眸,没说话。
庄漆乐找了个不显眼但又能看见穆涂的位置,刚坐下,手机就响了一声。
点开一看,竟然是五十七号。
五十七号:【掌使,听府君说你去找穆涂了,找着了吗?】
庄漆乐:【找到了。】
五十七号:【情况怎么样?】
想了想,她打字:【……他好像不太需要我。】
五十七号:【正常,现在十六七岁小孩都这样,叛逆期呢。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吧,冥王罚我做苦力呢,每天帮着孟婆熬汤做家务,我都想哭了。你回来我就去你那躲着,真快受不了了。】
庄漆乐笑:【玦雅君呢?】
五十七号:【他?他快活着呢。你说这鬼和鬼还真是天差地别哈,明明来地府的时间也没相差多少,怎么人家就能混那么好,我就得给孟婆洗衣烧饭?】
庄漆乐:【哈哈…我比你混得更差啦。】
五十七号不知道在做什么,没及时回,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又等了会儿才看见有消息进来。
五十七号:【哈哈哈哈玦雅君来找我玩了!掌使我不跟你说了,下次能去人界的话,我会来找你的,记得要接待我。】
庄漆乐:【……】
鬼和鬼之间的友谊真的太脆弱了。
关了手机,她小口啜饮着,视线时不时扫向吧台后方那个人。
他在给顾客点单,全程没有碰过那杯留下的拿铁。
咖啡在口腔余下淡淡苦涩,味道她不是很习惯,喝的慢。想必穆涂也不爱喝这个,他喜欢甜的。
以前在娑婆门,吃什么甜食都要多加三分糖,不甜不碰,后来更是糖不离手,她还总担心他长蛀牙。
时间慢慢流逝,咖啡厅人越来越多,来来往往的,挡住了庄漆乐视线。
“你到下班时间了。”同事提醒穆涂,往吧台上瞥了一眼,“那个我帮你送回去?或者……喝了?”
穆涂也看了一眼,“不用。”
清点完账目交接班后,他拿起那杯咖啡,一声不吭的倒了。
然后在同事的注视下,从旁边拿了个打包纸杯,自己调了一杯拿铁出来。
交接班那个同事,看着他面不改色付完款,走去后面更衣室,不由奇道:“他今天有闲心调这东西了?”
女同事笑了笑:“不是他自己喝,打发姑娘的。”
庄漆乐把咖啡喝完,百无聊赖的靠在座位上数人头:“1、2、3……21。”
一只指节明晰的手伸过来,在桌面叩了叩。
她眼一亮,仰首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阿……你下班了?”
穆涂摘了鸭舌帽,换回T恤,短发似乎被随意抓了把,有些凌乱。比起刚才,此时更像个真正的十六岁高中生。
他将打包好的咖啡放在桌上,言简意赅:“你的东西。”
话落,转身走了。
“哎……”庄漆乐立即起身,提着纸袋追上去。
穆涂走的不算慢,她没他高,不得已步伐也跟着快起来。边走边问:“你要回家了吗?我们一起吧。”
穆涂没吭声,目不斜视,长腿大步朝前走。
庄漆乐盯着手里的纸袋,“你不喝这个,是因为不甜吗?我也觉得不太甜,你们店里有什么比较甜的咖啡吗?”
穆涂还是不理她,她又想起今天找到的工作,说道:“我工作的地方就在你们店旁边的旁边,是不是很巧?但老板说让我去办健康证,健康证是什么?在哪办啊?”
穆涂停下了脚步。
庄漆乐来了个急刹车,稳住身形环视一圈,发现是在停车棚,“你怎么走到这来了?公交站……”
“健康证在医院办。”穆涂忽然出声,语气不耐烦:“你很吵。别跟着我。”
“我……”
没听她要说什么,穆涂走远几步,弯身解锁,拉了辆自行车出来。
长腿一跨,瞪上踩踏板,自行车径直骑了出去。
一股潮热的夏风吹来,庄漆乐被远远甩在身后,目视着那个高大瘦削的背影离去。
—
回家路上,庄漆乐去了趟菜市场,依旧是按照穆涂喜好买的菜,这么多年来下来,早已经养成习惯。
到家后,往窗户瞧了眼,窗帘挡在里边,没人动过的样子。问了下坪里玩跳绳的小朋友,都说没看见穆涂。
那就是还没回来。
提着菜进屋,做了三菜一汤,两人份。
外边没动静,庄漆乐等着无聊,就在网上查了一下有关健康证的内容。
百度上写着,健康证是为了保证餐饮工作人员身体无传染疾病的一个健康检查证明,通常要疾控中心或是医院才能办。
翻了一圈百度经验,记下要点后,打开了游戏软件。除去做饭,如今她还多了一项乐趣,玩游戏。
在众多游戏种类中,她最喜欢棋牌类,而棋牌类中,又独爱五子棋和麻将。五子棋是一直都会,麻将是在华衷期那待的几个月里新学的。
可她技术不太行,几把下来玩不了多久,赠送的金币就唰唰唰归零了,还得靠着每天上线签到才能可怜兮兮玩几把。
玩到八点,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庄漆乐抬头,眼前全是黑白棋和红中鸟牌的重影。甩了甩脑袋,摸着已经凉透的装菜碗,又重新去微波炉里热了热。
三菜一汤,一个人吃有些勉强,她留了一半放在冰箱。吃完后,去坪里散步积食,这个点邻居们都在家,各屋亮着炽黄或白色的灯。
韶枫港的白天黑夜,唯一不变的就是吵闹。
不知道哪对夫妻又在吵架,女的尖叫男的吼,夹杂着物品碎裂的声响,孩子在旁边哭得声嘶力竭。有人过去敲门劝了几句,反倒被骂个狗血淋头,最后夫妻对骂成了两家互殴。
这里从来没有什么隔音,你咒我我骂你,任何污言秽语,难听的、下流的带着性器官加个操字肆无忌惮往外蹦。整片居民区听得清清楚楚,大家也都习惯了晚饭时伴着脏话下酒。
庄漆乐站在坪外一条小道上,一盏看上去再过两天就得被人当破烂收了的路灯,身残志坚的在头顶忽闪忽闪着,照得地上的影子也是闪个不停。
她听着那些聒噪的声音,内心略微复杂。
穆涂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充满生活气息却又粗鲁不堪的地方。
他这么晚没回来,是想躲避这些嘈杂还是去了哪个地方,她无从得知。
庄漆乐追不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等。
从八点一直到十点,小路上并未出现谁的身影。
庄漆乐将屋门敞开,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客厅红色小茶几上搁着带回来的咖啡,白色纸杯黑色胶盖。
她端起喝了口,放了太长时间,口感不如刚调的好,但庄漆乐还是第一时间尝出来,这杯和下午那杯不一样。
奶香仍是纯浓,却比之前的要甜很多。不知道加了什么糖,甜而不腻,能让人味蕾瞬间活跃起来。
庄漆乐又喝了一口。
然后瞬间肯定这杯是出自穆涂之手,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想法就是自然而然,并且万分笃定。
她有些高兴,他喜欢甜味这一点,始终没变。
仿佛触碰到一点穆涂最真实的模样,庄漆乐捧着拿铁,津津有味看起了电视。
闪烁不停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欣长身影。
穆涂手腕搭在后颈上,揉了揉脖子,眉目间满是疲惫之色。
一天连续两份兼职,早上七点到凌晨两点,就算是身体健康的年轻大小伙也吃不消。
他将自行车锁在卧室窗外沿边,晃了晃,长铁链撞击杠边发出声响,只要有人动他就能听见。这一带治安基本等于无,车放哪都不安全,只有锁在卧室外,这是他丢过两辆的教训。
走进楼道,对面竟然还亮着灯,甚至大门都没关,客厅传来电视声。
穆涂一眼扫过去,正想无视开门进屋,身后突然有人喊道。
“穆涂,你回来了。”
他扭头,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但他很累也很饿,什么话都不想说,只一眼便要移开。
庄漆乐猜到他肯定不会搭理自己,直接说道:“我刚睡醒很饿,做了点宵夜,你要不要吃?”
穆涂视线放在敞开的大门上,被她拙劣的演技弄得有点无语,一脸你当我智障吗,谁大半夜起床会先把屋门开了。
庄漆乐也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干笑道:“这时候吃个夜宵也没什么的对吧,我已经弄好了,要尝尝吗?”
伴随话音,里面微波炉叮的响了一声,食物的香味飘散。他晚上没来得及吃饭,又累了半宿,饥饿的滋味无法忽略,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要进食。
“不用……”
穆涂上一秒刚要拒绝,下一秒就被猝不及防拖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