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真我’给你。”
他抬眸注视着她,坚定地说:“但我要你。要全部的你,要完整的你,要真实的你,在更早的时间来到我的身边。”
……
耳畔有道男声暗含笑意,“黛薇,看来你做了一个美梦。”
阿姝迦骤然睁开眼眸,着急从水波上翻身坐起,看向那肤色绀青的莲花眼,再不见一丝睡意。
“那罗延,他在默念我的名字,我听到了他的呼唤,他需要我。”
身披金色绸衣的毗湿奴轻轻一哂,“不错,因为你曾允诺过他,你将去到他身边,给予他全部的你,完整的你,真实的你,并将一刻也不会同他分离。”
“知一切者,如今,该是令吾之赐福兑现的时候。”
毗湿奴敛去笑容,问道:“然而,这也许是最后的契机,倘若他仍无法自觉觉悟,执意将绳误作蛇,将珍珠误作瓦砾,将一掬清水误作污浊,将神祇无聊时的消遣当了真,反而深陷其中。你要怎么办?”
阿姝迦的神色是如此平静,她凝睇着他,缓慢而坚定地道:“不,自性与神我,从未有过分离。”
……
在无始无终,无音无声,既无白昼,亦无黑夜的原初之地。
有个惟一的觉醒者存在。
当寰宇与万物皆沉入梦乡,祂就醒来。
说祂是惟一的觉醒者,倒也不尽然,乃因此处还有三位与祂一般无二的存在。
他们犹如水中倒影和真切实在,相依相生,与生俱来,四面一源,根本无异。
有一回,祂结束了好眠,环顾广袤无垠的幽暗与一音不朽的居所,同伴们不见踪迹,也许仍在沉睡。
祂于是喟叹道:“要是有谁能同我说说话,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思想深处有一个念头闪过,那道声音就在此时跃现了。
“你在和我说话?”
“你是谁?”
“这是哪儿?”
“我,我又是谁?”
这声音一连发出四问,迷惑又惶然。
祂乍一听闻,大为惊奇,“你没有形体吗?我怎么从未听过你说话?”
“这里是原初之地,我的居所。”
这是一个,除去真实,无物可以留存的地方。
祂曾试着变出过兔子、游鱼、花草、男人和女人来作伴,它们在眼前俱鲜活不过一瞬,眨眼便会化作一掊清水,落入脚下这片无尽深海。
“我不知道,当我有记忆时,我就出现在这里。”他有些沮丧。
“你能看见我?”
“嗯。”
祂雀跃地欢呼一声:“真好!”
这声音虽无形无质,却并非转瞬即逝,正可与祂解闷。
“你来了,可以和我多说说话。”
“我无事可做,就只能睡觉,往往一觉睡醒,我的同伴们都还没醒来。”
他暗暗笑话祂笨,“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摇醒陪你一块玩耍?”
“当他们处于深眠态,除非自愿,否则谁叫也不灵。”
“虽然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但他们至少都有伴侣相陪。”
“不像我,身边什么都没有。”祂闷闷地说。
“你见过他们的伴侣?”他好奇地问。
“不,我从未听过、见过。”
那是在梦里。
诃利和伴侣室利依旧在毗恭吒嬉戏调笑。
吉罗娑的商波又一次气走了他的安努帕娜。
迷卢山头,婆罗贺摩则揽着妻子萨特鲁帕坐看热闹。
直到第四个迦利由迦过去,他们才会一一醒来。
两者就这样一问一答,饶有趣味地说着话。
如此,又不知过了多少个梵天年。
“那时,大河左岸的渔夫因为渔获不均的缘故,同右岸的渔夫争闹起来,一个说:‘这岸的鱼少,那岸的鱼多,我们应当换换’,另一个说:‘这岸的鱼瘦,那岸的鱼肥,你安心呆在左岸,我决不答应’。”
“有个傻瓜路过,嘲笑他们:‘人人都说我傻,我看你们才傻呢!哪有什么这岸那岸的,一条河的两岸,在河床深处,原本就是相连的。我来做个见证,你们谁要敢先跳下去,这条河里的鱼就归谁了!’”
他被逗得大笑,“哈哈哈哈哈!”
某一刹那,祂把自己通晓的一切知识都对他说尽了,先前的心满意足也被空虚怅然所替代。
故事讲完了。
“你在悲伤。”他问。
“我悲伤?”祂有些茫然。
寂静了须臾,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我就在你面前,若你能看到我,会从我的瞳仁里见到自己眉心皱起的模样。”
猛然,一股奇怪的渴望灌顶而下。
就像胸腔破开一道口子,被安放入一颗炙热滚烫的心,正无比有力地跳动。
祂感到口干舌燥,内里仿佛渐渐烧起一把火。
那不是一种清水可以肆意浇灭的渴欲。
“我想要摸一摸你。”
祂不由得抬手,朝前虚虚一握。
在四方八面的幽暗里,没有回应。
只有和煦轻柔的气息悄悄穿过祂的指间。
可是原初之地是没有风的,一切寰宇造物皆不被容留于此,不论有形无形之物,也包括五大元素。
因此,当感受到那阵清凉时,祂才蓦地懂得作为人的悲伤和贪婪。
“那一声奥姆符只能鸣自于你口,
除你外,
谁也不行。
个中奥义只能凭你自身体悟,
世间一切言语,
也无法将它述尽。
你要得到我,
就要摒弃无明,
而你毋需费尽思量苦苦去寻。
我之所钟爱者啊,
那驱使你每一次行动的心意,
都是我无时无刻不在向你靠近。
吾爱,
汝之所愿,
皆吾之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