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甘的手即将扯下她的腰带时,森林刹那间寂静了下来,风不再拂动,夜枭停止了鸣叫,一切树木花蔓都不再摇摆,混沌的森林陷入了死寂。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庞大恐怖之物降临这里,带来了不详的气息。
“辛哈,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穆甘停下了伸向女郎腰带的手,转而摸向手臂上忽然竖立的汗毛,他无法忽视从心底泛起的怪异恐惧。
“你退缩了吗?你这个胆小鬼!”
乔奴迦和辛哈边撕扯女郎的裹裙,边嘲笑他。
有一瞬间,穆甘隐隐听见了经典所载的五声螺号的法音,可再去细听时,又仿佛只是神思一晃的错觉。
“住手!蠢货!”
一声嗔恚的清亮怒喝,如平地波澜,周彻密林。
进而有一道耀目的金光灼痛了他们的双目。
一株木橘树下,悄然静立着一位少女,她手持一根臂粗的木橘枝干,身披月光,在她头顶,星子也黯然失色。
这少女神情淡漠,偏那一双莲花眼在黑夜里明亮似白昼的太阳,涌动着忿怒,如岩浆一样炽热。
那道金光大约是她纱丽与饰物所散射的光芒,衬着她殊绝的姿容,如皓月当空,辉煌明亮。
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到来?穆甘心里咯噔一跳,一种莫名的惧意渐渐弥漫胸间。
恭陀婆伊感受到了这异样氛围,她停下祈祷,睁开眼看到了她。
“黛薇……”
泪水夺眶而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令她浑身颤抖,她虔敬无比地伏倒泥土中,对这天上月合什一礼。
“怎么,又来一个?”
辛哈与乔奴迦停下了动作,别有深意的目光放肆地打量了这少女一眼,满是垂涎。
“一个婆罗门,如果自甘堕落,愤怒、傲慢、残忍、无知、放纵、恃强凌弱、轻侮女性,那他便连畜生也不及。一个刹帝利,不仅不具备种种高尚美德,反倒轻视女人,妄图在女人身上寻找胜利,那他便连做我足下微尘也不配。”
这女郎立在当地,并不曾看他们一眼,轻柔曼妙的声音引人沉迷。
这在他们看来,全然是挑衅了,这样无视且不屑的话语叫辛哈怒不可遏。
“女人天生就依附于男人!男人有权主宰女人的一切!你们柔弱、愚蠢、只知哭泣,若没有男人给予庇护,岂能在世上存活?你竟敢说出这样无知的话!”
“女人的存在本就微不足道!妄想打破这正法之人,将受到正法最严厉的惩罚!”
“我要是你们,就知道乖乖听话,不要妄想挣扎!”
唇色红如频婆果的女郎,听到这话,她微微一笑,取下了鬓角的金色花,朝他缓缓举起了右臂。白嫩掌心上,鲜红朱砂绘就的曜日纹似乎泛着流动的微光。
“既然如此,如你所愿。”
她一字一句地道。
这空蒙庄严的话语,如宣言一般,在森林里此起彼伏地回荡,整座森林的一切活物似乎都在不停地重复着她的言语。
“你!”
辛哈惊恐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不敢置信这尖细的嗓音是出自他之口。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地发生某些难以启齿的变化。胸口的肌肉变得和面团一样充盈柔软,喉结也消失了,下ti涌现一阵撕裂的疼痛,他所引以为傲的东西真真正正地离他而去了。
她竟敢……她竟敢这样对待一名刹帝利!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阿修罗女!”
他发出刺耳尖厉的吼叫,提起拳头向着娇小的身影奔去,他要宰了她!这jian人!
“不!辛哈!”
穆甘未能来得及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冲到那女郎面前,却被一根木橘枝狠狠击打在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辛哈甚至来不及回手,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身形微动间,执棍连连击打在肉身上,每一棍都有着如同喜马拉雅山压顶的重量,他根本无从反抗。
挨了几棍之后,他只能躺在地上,涕泗横流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血来,渐渐地,身体抽搐,不再挣扎。
她一脚踩上辛哈的胸口,怒目而视。
“黛……黛薇。”
她回头怒瞪了他一眼,血色漫溢上圆睁的莲花目,忿怒和嗜血的杀意使她浑身震颤,胸口起伏,这可怖的神情令穆甘双腿一软,合什拜倒在地。
“请饶恕他吧!再打下去,他会死的!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恭陀婆伊忍下心头的畏惧与大仇得报的快意,抹去眼泪,拢好衣裳靠近她,低声道。
“黛薇,他已经受够了教训,不必使他的血污脏了您的莲花足。”
明耀的女郎手上的动作一顿,仿佛思考了一瞬。下一刻,眸光却更加寒厉,忽然高高举举起手中的木橘枝,向脚下之人的心口刺去。
“不!任何蹂躏女子的人;舍弃仁慈,施行残暴的人;以正法之名行非法之事的人,绝不容原谅!”
“我必将为之正法,必将使之毁灭!”
“辛哈!你的命运到此为止了!”
在死亡与生的渴望之间,在痛苦与解脱的一线空茫里,神思混沌的辛哈看见——那脚踩着自己的少女,那怒意勃发、威严可怖的女郎,有一双莲花血目,她头顶的月亮也成了那双眼睛的颜色,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看见——她手中高举的木橘枝一瞬间似乎化作锐利的金矛,可在刺穿他心口前,却还是那一根木橘枝。
“黛薇!”
穆甘徒劳的伸出手,失声惊呼。
恭陀婆伊紧紧捂住了嘴,闭上了眼,不敢再看血溅当场的惨状。
电光火石间,她闻听有个清朗寒彻的男声倏忽响起。
“平心静气,物我两宁!”
在木橘枝刺破辛哈心口的第一层肌肤时,他感到胸口的重量忽然消失了,等他吃力地睁开眼睛,那女郎却已然不见了身影。
恭陀婆伊赶忙循声望去,那人踏月而来,长身鹤立,眉目冷凝,超凡脱俗。
正是昊辰,他反手一个清心咒,揽过晕倒的妙昙。
“戴夫!”
穆甘茫然地望着少女突然消失的那一幕,不知作何反应。
昊辰厌恶不已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个男人,顺手丢出一个忘字诀,叫他们把今夜妙昙之事忘得干干净净,方才抽身离去。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瞬,浩浩荡荡几十个人,举着火把寻到了这里。
“牟尼!就在这儿!您看!”
见那阿修罗女不在,乔奴迦壮着胆子走上前,举着那条金腰带,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质问她。
“恭陀婆伊!你还不认罪?!你这不贞的女人!”
她惊愕地回头,看见父亲震怒之下的铁青面庞,还有人们瞬间高涨的——不堪入耳的指责与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