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檀木箱里,盛满了七彩的虹,来自东方大国的昂贵丝绸,被人精心堆叠于其中。镶嵌着贵重的玛瑙、珍珠、绿松石等各色奇珍宝石的黄金饰物,挤满了一个个妆箧,光彩夺目。
数不清的价值不匪之物,发出或耀眼,或柔和的光,就连厅堂也被映衬得金碧辉煌。
两个老仆妇穿梭其间,忙着为主人打点嫁妆。
毗耶利还从村子里请来了几个能干的女人,帮衬后日婚礼的宴席。
待嫁的新娘着一袭水绿色纱丽,正有条不紊地亲自在厨下调度安排,盯着她们准备明日诃乐蒂礼的饭食。
“新嫁娘就别操心这些了!这里我替您盯着呢,恭陀婆伊小姐,您快去歇着。”
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不得空闲,芭玛瞧不过眼,半推半揽地将人送回闺房。
她打趣道:“明后几日,您辛劳的时候还长着呢!等到了婆家,再显摆您主母的精明派头吧!”
恭陀婆伊垂下长睫,恬淡一笑,对她道了谢。
闭紧的房门隔绝了一切欢乐嬉笑,换来难得的片刻安宁。
女郎缓缓地放松了绷得笔直的脊背,阖目倚坐于象牙椅上,深色倦怠。
自从母亲离世,印象里,家中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她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魂灵仿佛被抽离,有个她,居高临下,漠然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rou体则浑浑噩噩,什么都未想,什么都不敢想,一歇下来,巨大的空虚席卷而来,只觉疲累。
“这样不快活,可不像是个新娘子呀!”
身后传来的声音,叫她愣了一愣。
“黛……薇?”
“恭陀婆伊,假使这并非你所愿,假使你明知婚礼过后,你将再无欢颜。为何你仍要坚持你父亲的决定?”
妙昙坐在铺满了万寿菊花瓣的床榻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黛薇,父亲需要我,我亦不想离开他。嫁去坎奇普拉,我能时常回来侍奉他。”
恭陀婆伊回答。
年纪小的女郎“唔”了一声,似是困惑。
“可是,若你的父亲果真即将步入林栖期,那你的婚事一定是他要解决的头等大事了。只有你出嫁了,他才能心无挂碍地修行解脱吧?”
“这样说来,只要你将自己嫁出去,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恭陀婆伊的嘴唇张了张,她何尝不明白。
不是父亲依恋她,而是她依恋着父亲。自从母亲离世,他才是被她牵绊住的那一个。
可即便如此,她本也没了选择。
“黛薇,我是一个婆罗门啊。”
恭陀婆伊苦笑道:“凡是婆罗多的子民,天启圣典便是他由生到死的依循。遵照经典,为了保持女系血统的尊崇,使之不致下降。一个刹帝利女子可以嫁给一个婆罗门男子,这是“顺婚”,符合正法;但一个婆罗门女子却禁止嫁给一个刹帝利男子,这是“逆婚”,乃是非法。”
“这事关婆罗门的荣誉,从来无人打破,也不敢打破。我不能令我父蒙羞。”
妙昙摇了摇头,随手拈过几瓣花。
“我听说你要嫁的人比你大几十岁,他的年纪做你父亲也绰绰有余了。还是个鳏夫,死过几好任妻子。这样,你也愿意嫁去?”
“想想你未来丈夫的那几任妻子,她们的一生怎样结束,你的一生也将那样度过。”
她的描述似乎近在眼前,恭陀婆伊微微睁大了眼睛,身子忍不住轻轻一颤,隐藏的恐惧抑制不住地从眼底闪现。
“恭陀婆伊,正法、非法,便一定由经典来解释吗?便一定由婆罗门来制定吗?”
“你要以身去践行这样的正法吗?”
以阿叔迦花为饰的皎洁女郎,其音深满清彻,若无烟之火,勾出她心底深埋的怨怼与不甘。
溶溶月色,花影婆娑,白日里忙碌的人们散去,寂静院落里盈满了花香和清苦辛辣的姜黄的味道。
按照习俗,姜黄粉取自新郎的家中,明日的诃乐蒂礼,她将用它们进行敷身洗礼。仪式过后,便可算做他的半个妻子,只待后日他亲迎她回到陌生的坎奇普拉,他们一起完成婚仪。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妙昙白日的话一句一句地在此刻浮现。
恭陀婆伊攥紧双手,撇过头去,不再看那令人生厌的鲜花与珍宝,躁动不安的心泛上一阵阵潮热。
不!即便是非法,我也要闯一闯。
她点燃了火把,卸下了足铃,取下周身的金铃铛,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回身望去,父亲的房间早已熄了烛火。
那罗延,在我返回前,愿您佑我父睡得黑甜!
她在心中默念,转头便没入了浓浓夜色中。
夜晚的密林里,除却拂过的风,还有夜枭的鸣叫,唯有头顶稀疏星月和她做伴。
黑暗里,张牙舞爪的巨大树影像是毕舍遮和起尸鬼的影子,将她牢牢笼罩。
恭陀婆伊有些发憷,但一想到还在等她的那个人,便鼓起勇气握紧了火把,加快脚步。
高大的树木与她一一错身而过,数不尽的柔韧枝条同荆棘拦在她的前路,刮破她华美的纱丽。她尽可能仔细地避开它们,却仍免不了有坚硬的刺划伤她柔嫩的肌肤。
她咬牙忍着疼痛,伸手要拂开遮蔽小径的藤蔓,忽闻其后发出了几声窃笑。
恭陀婆伊倒吸一口凉气,后撤了几步,隔着密匝的藤蔓,她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几张满含恶意的男人的面庞。
“啊!”
她惊恐地呼叫出声。
“嘘!毗耶利的女儿!”
“待嫁的女郎啊,你是来夜会情郎的么?嗯?”
他们轻佻地冲她哈哈大笑,彼此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妙昙右手支颐,斜躺榻间,正惊赏地望着地上盘腿打坐的俏郎君出神。
冷清月色下,他容华更盛,肤透玉光,仿佛要羽化升仙而去。
尤其是那一把细腰,谁看了不赞一声“尔其纤腰束素”?
在这样宁静而舒畅的时刻,一股愤懑怨恨的不平之气却渐渐充塞心间,流往四肢百骸,灼烧着她的神智,扰得她不得安宁。
有些不耐地抚过鬓角的阿叔迦,她闭目平息片刻,终是轻盈无声地离了塌。
“这么晚了,你到哪儿去?”
那庄严胜妙之人,倏地出声,身姿却端凝无比,分毫不动。
妙昙回首轻声道:“有些馋了,我去厨下寻些吃的,很快就回来。”
夜晚幽暗的森林,勾引出人世最污hui的恶念。
男人们将这娇美的女郎摁倒在俱舍草上,她用尽力气挣扎,像一头引颈待戮的羚羊。
“辛哈!乔奴迦!你们这些卑鄙的恶棍!竟敢这样对待一位婆罗门!”
她越是挣扎,这些可憎的面孔便越加兴奋。
“啊哈!婆罗门!享受着我们的供奉,却是个私会情郎,早已失去贞jie的dangfu!”
“毗耶利真该为你的yindang而感到羞耻!庙ji的纯洁都远胜于你!”
“穆甘和乔奴迦也是个婆罗门,像你这样堕落的女人,不配为婆罗门!只配被人压在身下!”
她用力地抬脚踹向了按着她的穆甘,那男人捂着下ti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翻倒在一旁。
“你们竟敢污蔑我!”
男人xialiu的言语令她又愧又怒,她擦去脸上涟涟泪水,想要起身逃离。
“这jian人!”
怒极的辛哈一把拽住她柔亮乌黑的长发,止住她向前爬去的动作,将她拉扯到自己的脚下。
带着劲风狠狠扇下的巴掌,令她的脑子嗡嗡作响,有腥甜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她捂着麻木肿胀的右脸,不敢置信地抬头死死盯住他。
在后知后觉的痛意中,她看见他举起了一条金腰带,这恶徒笑得得意又猖狂。
“jian人!看见了吧?哪一个坚贞的女子会将刻有家族纹章的贴身腰带遗落在陌生的屋宇?!”
揪住她的头发,使这愤恨的美人面紧贴着自己的脸,辛哈快意地笑出了声。
“你猜,若是毗耶利看到了它,他会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吗?这个老匹夫!他总是高高在上,在潘查亚特会上与我们做对,他颜面扫地的样子一定很精彩!”
穆甘等不及地推了她一把,粗暴地要上手扒这女郎的衣服。
恭陀婆伊尖叫一声,撕扯他的头发,却被一旁的乔奴迦将双手按在头顶,惊惧无助之下,她开始大声地哭喊咒骂他们。
“我是婆罗门!你们若敢羞辱dian污我,必将业果缠身,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受人啖咬,不得解脱!!!”
没人理会她的话,他们发出嘲弄的大笑。
毗湿奴不再降世,何处觅得诸神踪迹?神明是记录在经典里的故事,谁会当真把它当回事儿?
即便是自诩为神明使者的婆罗门。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几双男人的手拉扯着想要解开她繁复美丽的纱丽,他们的触碰令她胃里泛起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她无助的闭上双目,滔天的绝望和恨意使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黛薇,摩诃黛薇!帮帮我!求您帮帮我!”
她在心底不抱希望地一声声呼唤,祈求神明垂怜。
“Om Namah Maha Devi”
“Om Namah Maha Devi”
“Om Namah Maha Dev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