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反复传来机械的女声播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陆衍压着情绪，思考着朝曦可能会去的地方。
他的公寓？市中心广场？落樱公园？还是谷村？
雪越下越大，车速一直在减缓，陆衍沉思片刻，黑眸看向窗外的浓浓黑暗，沉声道，“去市中心广场。”
“好的，衍少爷。”
司机熟练地改变车行方向，车轮碾进厚厚的积雪里，碾出深深的车轮印。
陆衍闭上眼睛捏着鼻梁，十多个小时旅途的疲惫迟来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突突跳个不停，加之堵在胸口的烦闷，扰得他心神不宁。手里的手机被手心温度捂热，却仍旧不声不响。
可能因为是除夕夜，和跨年夜的人潮涌动相比，今晚的市中心广场并没有太多人，商铺也关了不少，唯独广场灯火明亮，却显得格外冷清。广场的大屏幕正在转播春节晚会，少有的几个行人走过却也不看一眼。
陆衍在上一次来的入口下车，捏着手机踏着雪往广场中心走。
依旧是一身黑衣，挺拔身形让黑夜不至于将他吞噬，陆衍的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进入了广场。他侧脸绷得很紧，若不仔细去分辨，很难看出无波无浪的面孔下是怎样的山雨欲来。
还好在情绪爆发之前，陆衍找到了朝曦。就在广场大屏幕的正下方，。就坐在音乐喷泉的后面，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卫衣上的帽子，抱着双腿头靠着膝盖，眼睛盯着大屏幕一动也不动的朝曦。若不是太过熟悉，险些让人以为是广场上的一个物件。
陆衍压着火走近，开口说话时染了寒意，任谁听来都是在生气，“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小的身影动了动，可能是僵住了，也可能是反应不及，朝曦迟疑地看向陆衍，眼里倒映着广场的灯火，还有他，“我找到你了。”
竟是笑着的。
怒气、担心、压抑、未说出口的斥责，以及深埋心底的慌乱，对着这张脸孔却没办法发泄出来。
陆衍盯着她，未从她脸上看出半分不安、愧疚或后悔来，倒像是小孩愿望得到满足时的喜悦，抑制不住、不加掩饰、发自内心。
叹气，无可奈何向她伸出手，“起来，跟我回去。”
朝曦瞪大眼睛，并没有把手递给他，有些不安地，“去哪儿？”
“我公寓。”
陆衍干脆自己寻到她的手，握住手心把人拉起来。他的动作太快了，朝曦反应不及，被拉起来才发现腿麻了，直接跌进他的怀里。
“哎哟”一声，始作俑者先笑起来，极为愉悦，十分肆意。
“喻长安。”一字一顿，似有咬牙切齿。
“我错啦！”立正站好，虽然腿还是麻麻的，但朝曦能感觉到这人不爽了，这个时候不讨饶怕是要不得了。只是嘴角还带着笑意，怎么忍都忍不住。
陆衍拧眉，仔细端详着女孩的脸，自言自语般，“什么时候学会撒娇的？”
“撒娇？那是什么？”朝曦故作懵懂，着急转移话题，“走吧走吧，我快冻死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冷。”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冷血动物。”
“是么？”
“是呀！”
.
一路上陆衍的话很少，似乎是累了，朝曦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用眼睛偷瞄他，她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画筒，十分小心的样子，坐上车了也没有放下。
“这里叫丽景华庭，我的公寓在24栋27楼。单元门禁密码是6个7，你可以打车叫司机送你到地下车库，从电梯上来。”
陆衍替朝曦背着画筒，把公寓的地址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她记下，还特地指了楼层标示牌给她看。
出了电梯便是公寓大门，朝曦迟钝地想起她曾来过这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就躲在他的车里，被他带到这里来。
陆衍低头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在朝曦还在发呆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密码锁的识别器上，密码锁很快就存下了朝曦的指纹。
“下次过来用指纹就可以进去了。”陆衍并没有放开朝曦的手，在门自动弹开一个缝隙的时候回头看着她，黑眸幽深，“不要再一个人乱跑，找不到我也没关系，到这里来等我，我总会回来的。”
“嗯。”朝曦点头，被他拉着进了屋。
“手机怎么打不通？”
许久没有回来公寓里还是很干净，打开灯后陆衍让她先在换鞋凳上坐着，自己蹲在鞋柜旁找给她拖鞋。
“欠费了……停机了……我没有钱交……”朝曦晃悠着双腿看着陆衍，后知后觉得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不太好，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好歹翻出一双看起来不太大的拖鞋，陆衍蹲下给她换上，听到她的话眉头皱了下，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手机开始拨号，在提示音响起前把手机递到朝曦手里。
“是通的，关机。”
朝曦看着陆衍手机屏幕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听着女声在机械地播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顿时感觉到有些尴尬，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没、没电了。”
陆衍替她换好拖鞋，闻言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词未置。
“是真的，就是停机了我才跑出来的。”朝曦握着手机小声争辩，低头看着脚上明显很大的拖鞋，自言自语道，“可是是谁交的？”
“顾慕文或朝昀吧。”陆衍自己换上拖鞋，起身拍拍朝曦的头，“起来我们弄点吃的。”
“点外卖吧，我不想做。”朝曦抱着自己的画筒，坐在换鞋凳上不肯动，“你看起来也不像做饭好吃的人。”
陆衍正在找充电器，听到这话十分意外，回头看着粘在换鞋凳上的朝曦，对方正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底气十足，“你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你开心就好。”陆衍叹气，把充电器递到她跟前，“把手机充上，然后跟我出门。”
“你要把我送哪里去？”朝曦瞪大眼睛，“扑通”一声趴在换鞋凳上抱紧凳子腿儿，闹脾气似地嚷嚷，“我不回去！！！庄妈妈今天不在家！！！我不跟他们一起过！！！”
“去超市！”陆衍抱着两件外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你想饿死吗？”
.
“除夕超市居然不关门？”朝曦碎碎念着，跟在推着购物车的陆衍身后，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有表现出一点兴趣。
“煮火锅吃，想吃点什么？”
朝曦摇摇头，“我都可以，我不挑食。”
超市里并没有太多人，以往在货架之间忙碌的理货员也少了很多，只有生鲜区站着几个，神情都很淡然，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要不是超市里张灯结彩挂满红色小灯笼，并不会让人想起这是除夕的夜晚，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工作日。
陆衍微扬眉，不置可否。
两人走到生鲜区，陆衍低头在冰柜里挑牛肉，“有什么过敏的吗？”
朝曦看他拿着盒装牛肉看得煞有介事的，忍不住动手“抢”过来，“这盒不行。”
自己趴着冰柜选了一盒放进购物车里，朝曦故作成熟地，“你果然不会做饭。”
陆衍看着购物车里的牛肉，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区别，却也无力反驳，他的确不会做饭。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过敏，很多我都没吃过。”朝曦背着手在水产区闲逛，若无其事地，“可以试试吖，过敏了去医院就行了，又不会死。”
陆衍拧眉没有理她，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
朝曦走了几步回头没看到陆衍，咬着下唇小跑往回找，陆衍还站在刚才的位置，皱着眉看手机。
朝曦没察觉自己松了口气，手扯扯衣角凑到陆衍身边，“看什么呢？”
哮喘病的饮食禁忌。
朝曦翻白眼，“哼！”
陆衍收起手机，似笑非笑，“行了，不用过去了，那些你都不可以吃。”
“陆衍同学？”
两个人齐齐顺着声音来处看去，是一个跟陆衍年纪相仿的女孩，手里也推着超市的购物车，确认是陆衍后很高兴地往这边过来。
陆衍面无异色，似乎想不起来人是谁。
朝曦瞳孔收紧，认出了来人，下意识躲到陆衍身后去。
来人叫陈曦，明德大学副校长陈迟周的女儿。她看到陆衍很惊讶，也很开心。站在陆衍面前时露出小女孩的娇羞来，因为长得漂亮，身材出挑，极为引人注目。
“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你不是出国了吗？”
陆衍皱眉，你是谁还没问出来，就感觉到衣角被拉了拉，身后的朝曦小声地提示他，“陈曦。”
原来，如此。
“刚回来。”陆衍礼貌而疏离，并不明显地露出不悦，对方并没有察觉到。
“我刚才跟爸爸说，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什么熟人，爸爸还说这个时间怎么可能遇到熟人，熟人都要在家里过除夕的。”
朝曦躲在陆衍身后都能感觉到陈曦按捺不住的激动，也能感觉到陆衍的波澜不惊。
“是，都在过除夕。”
“那你不回家过节吗？”陈曦往陆衍身后看了看，只能看到朝曦露出的外套一角，却十分在意。
“马上。”陆衍面色如常，“带妹妹出来买零食。”
朝曦瘪嘴，顺带送了他一对大白眼。
听到是妹妹陈曦似乎松了口气，她还想说什么，被陆衍的话生生切断，“那我们就先走了，你慢慢逛。”
陈曦只好点点头，笑容有些失落，仍是得体的。
在陆衍带着朝曦转身的刹那，陈曦鼓足勇气开口，“陆衍同学，听说你下个学期要跟我们一起……上课……”
陆衍再回头时露出明显的不悦，陈曦的最后两个字生降了几个音调，露出不安的神情。
“顾慕文说的？”
陆衍拧眉看陈曦点点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你问他去吧，反正他是我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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