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晓，淡蓝色的天空还带着倦意，一点一点扯掉黑色的幕布，慵懒地俯瞰着这片大地。
清晨的机场仍旧是熙来攘往，航站楼前车流如织，机场的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是如此，拥挤而又井然有序。
陆衍下车后没让顾慕文继续送，眉眼间神色很淡，是如常的让人辨不清情绪的样子。
“到这里吧。”
顾慕文点点头，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文，替我照顾好朝曦。”
这句话很不陆衍，平添了几分人情味，顾慕文愣了愣，刚要吐出的话头又给吞了下去。
陆衍从秦叔手里拿过一个盒子递给顾慕文，神色依旧淡淡，眉眼垂下，眼里的情绪被尽数遮好，“替我交给朝曦。然后，好好读书，你也是，朝曦也是。”
“也不知道说这个干嘛。”顾慕文回避着陆衍的眼神，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鼓足勇气地义正言辞地，“哥，我会替你照顾好朝曦的！一定！”
“嗯。”陆衍不欲多言，点点头就转身带着秦叔往里走。
顾慕文很想喊句什么，却在看着陆衍挺拔消瘦的背影时滞住了。
天色，已然大亮，阳光从轻纱薄雾中挣扎而出，绽出耀眼光芒。
一年初始，万象更新。
.
“那陆衍什么时候回来？”
顾慕文无言望天，这已经是今天朝曦第n次问这个问题了，他也已经回答了n次，我不知道，衍哥没说。
“那陆衍除夕的时候会回来吗？”
得，换汤不换药。偏偏眼神还这么无辜充满期待，好像你不告诉她就是很大的罪过一样。
顾慕文送走陆衍就跑到朝家来，直接去敲小楼的门，愣把朝曦给敲了出来。他听庄妈妈说凌晨陆衍把人送给回来的时候，朝曦就已经开始发烧了，今早才退了烧。
此刻朝曦被庄妈妈裹成一个球，病恹恹地坐在朝家花园里的秋千上。她听到陆衍出国一段时间更加低落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就开始不停的变着花样的问陆衍什么时候回来。
顾慕文没有跟朝曦单独相处过，对她完全不了解，拿她自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沉默着，他只好在一边耐心侯着。好不容易朝曦终于开口说话了，问的却是他完全答不上来的。
“顾慕文是吧？”
顾慕文，“……”
合着您老蹭我这么几次饭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吧？
“是，正是在下。”毕竟是衍哥罩着的人，惹不起惹不起，顾慕文毕恭毕敬，就差点头哈腰问，老佛爷，娘娘，您有何吩咐？
“你来找我干什么？”
朝曦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已经年累月的秋千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她仰着头直直看进顾慕文眼里，眼睛里好像含着清晨的露水，晶莹透亮，不染纤尘。与她对视无端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却没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顾慕文靠着秋千架，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推着朝曦的秋千，听到她的话低头正对上朝曦干净的眸子。顾慕文一愣，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根本排不上用场，磕磕巴巴什么都没说出来。顾少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唬住，反应过来就觉得丢人，慌慌张张想跑，一头撞上他挂在秋千上面的袋子，满脑子嗡嗡响。
想起来了。
“衍哥给你的。”顾慕文忍着痛把袋子递给朝曦，感觉眼泪快要出来了，可小爷是男人得忍不准哭！
朝曦接过袋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顾慕文，撇嘴嫌弃，“很疼吗？”
“废话！！！”顾慕文闭着眼睛咧咧，“我撞盒子角上了！”
“那你哭吧。”朝曦低下头把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袋子也没乱扔，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的秋千上。
“小爷是男人，这才磕破点皮怎么就要哭了？！！！小爷又不是小姑娘！！！小爷不哭！！！”
朝曦才不理他，只顾着自己怀里的东西。
陆衍准备的是一个黑色木制的盒子，挺沉的，但是很精致，木料的纹路清晰可见，打磨得很好，摸上去没有木料的粗糙感，感觉像在抚摸树木的时间。上面还挂着一把精巧的银灰色小锁头，没有上锁，钥匙也挂在上面。
朝曦很喜欢这个盒子，反复摸了好几遍，笑容已经挂在脸上。
“也不知道衍哥为什么要准备这个，重死了，我这一路当个宝贝似的抱着，谁也没让碰。”
然而刚才却把它挂在树上，还因此负伤。
顾慕文的痛缓和了些，睁开眼睛看到朝曦嘴角的微笑，鼻尖的小痣好像也在雀跃，絮絮叨叨后还是忍不住感叹，“看你高兴的样子，小爷受伤也值了。”
朝曦并不理会顾慕文的邀功，取下小锁握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愣了。
是一部手机和一部平板电脑。
“咦～”顾慕文好奇地凑过去看，刚想伸手摸一摸就被朝曦躲开了。
顾少看向朝曦，就看到秋千上的小女孩像个护食的小动物一样，把盒子死死护在怀里，气鼓鼓地瞪着他。
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又不抢你的！！！
“那个……”顾慕文尴尬地为自己解释，“我看这个好像是衍哥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平板，我确定下。”
“真的吗？”朝曦很高兴，捧在手里左看右看，眼里盈满四五六月灿烂的天光，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
顾慕文无奈，就看外观能看出什么。伸手给她按开了屏幕，眼疾手快地收回手，生怕慢一点就被骂。
果然是。
平板的桌面是朝曦在艺术馆看了很久的那幅画，她几乎在那里站了一个下午。
顾慕文又凑过来，啧啧称赞道，“衍哥真用心，给你下了好多学习APP。”
朝曦的目光集中在那幅画上，舍不得移开。她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前几年刚出平板电脑的时候，也不知谁送了几部到朝家来，主屋那边送过来一部，她没要。后来就被庄妈妈退回去了，据说给了韩梦芊。朝曦根本无所谓，她记得奶奶说过，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要还的。
那，这个可以收下吗？
朝曦抚摸着屏幕，好像正在抚摸那副画，心里却有些茫然有些乱，这是她曾经短暂失去了的情绪，却在最近经常出现，此刻充斥着她所有的思绪。
“我，可以，收下吗？”像喃喃自语，又像在向谁询问。
“当然可以啦！”顾慕文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况且这是衍哥特地给你准备的，你都没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你难道就不想看？”
这个问题正中朝曦的心思，她想要把平板留下来，并不是因为平板本身，而是想要留下陆衍的用心和特意。
“曦曦，你不留下也没地方退啊！”顾慕文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衍哥现在在半空中吧，你要退总不能退给我是吧？”
朝曦一听就更苦恼了，皱巴着小脸仰头面露为难地看着顾慕文，瞳仁里透着纠结。往日明明转动得挺快，可以把顾少爷堵得说不出话的脑子成功卡死，界面停留在顾慕文的问题上。
是啊，怎么退回去啊？
顾慕文忍住笑，假装不动声色地同样为难地看着她，明明破绽百出，对面的人却愣是没发现。
“要我说啊，你就先留下，也不要摆在一边，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顾慕文开始胡编乱造，“曦曦呀，昨晚衍哥送你回来后可是一宿没睡搞这个呢，你都不知道我今早送他的时候他那个黑眼圈，啧啧啧啧，谁看谁心疼。你要是看都不看就还给衍哥，那衍哥真的太不值当了！”
朝曦咬着下唇，贝齿无意识地磨着唇上的软肉，心里的渴望和不舍渐次浓郁，再次低头看到屏幕上那副画的时候，心里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我收！”
顾慕文满意地点点头，比自己追小姑娘送礼物还开心。
朝曦轻轻舒气，眼神抖得厉害，心里却扑腾着小雀跃。虽然理智是不允许的，但是她真的很想要，她想要顺应自己的内心。
反正，她已经欠陆衍很多很多很多了。
“曦曦！”
顾慕文眉头一皱，冷着眼看向声音的来处，脸色已然冰冻。
朝曦先看看顾慕文，才悠悠地看向韩梦芊，歪着头靠着秋千绳索并不答话。
“慕文哥哥也在呢。”韩梦芊神色如常，依旧是巧笑嫣兮的模样。面对朝曦和顾慕文还能如此滴水不漏，很难让人相信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我刚进门不是跟你哥汇报过了嘛，怎的，他也没知会你一声？”
朝曦不可思议地看着顾慕文，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韩梦芊，倒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韩梦芊的精致面孔纹丝未动，被明显带刺的话戳了也甜美笑着，“慕文哥你别这样，不是说了好聚好散吗？”
顾慕文的脸色瞬间如坠冰潭。
朝曦轻笑一声，并没引起表面平和却在暗自较劲的两个人的注意。
“只是慕文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们朝家的女孩呢。这几日里天天往小楼跑，怕是会引起长辈们误会的。”
“那怕什么，我顾家难道配不上朝家？”顾慕文是孩子气，也是少爷脾气，但毕竟在璟院出生长大的，也是顾家的长子，并非什么善类。他摸摸额头，脸色已经恢复平日的玩世不恭，只是眼里寒意深重，他也并不想掩饰，“再说，你姓朝吗？怎么就你们朝家了？”
朝曦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这次成功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收到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注视，朝曦并不慌乱，只看着自己随秋千晃晃悠悠的双腿，双瞳清澈，语气轻快，“你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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