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烧开，下馄饨，不用着急盖上盖儿，看小小的馄饨在锅里翻滚。鲜香汤底煮开，用碗大的勺子盛进白瓷碗里，适当加酌料调味，紫菜虾米必不可少。小小胖胖的馄饨浮在水面，用漏勺一次就能舀完，扑通扑通进了白瓷碗里。加葱花，香油。
陆衍坐在窄小的厨房里，看着朝曦动作熟练地给他煮了一碗馄饨。
馄饨上桌香味扑鼻，陆衍手执黑色木筷，一时愣神。
“趁热吃。”朝曦坐在陆衍对面，若不是眼眸里还是孩童一样的纯真，她说话的时候那一本正经的神情，倒像是成熟稳重的大人。
“嗯。”陆衍的黑筷快要触到碗里时，他听到朝曦“咦”了一声，快速地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给，用勺子更好吃。”
陆衍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白瓷短勺，竟然短暂地顿了顿，总觉得她的那句话有些熟悉。
馄饨很好吃，肉质鲜美，汤头甘醇，味道适中，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变成另一个味道。
热气氤氲了陆衍冷峻的眉眼，一向对食物有些挑剔的他，吃光了整碗馄饨，甚至喝干了汤汁。
朝曦吃得很快，吃完了就托着腮盯着陆衍看，看他优雅地食用完毕，筷子都整齐地摆好，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我吃好了，吃得很好，谢谢你。”
朝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细细打量着他眼里的情绪，他的黑眸里是常年不化的冰山，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朝曦不能读懂他，但她却总觉得她很早就认识他了，很早很早。
陆衍没有阻止她，也没有闪躲，平静而淡然地回视她。
朝曦与他对视了良久，才慢慢起身收拾碗筷。
二人再无对话，一直到陆衍离开。
.
雅礼中学是云城当地有名的贵族学校，学校建筑面积与国内一流大学无异，拥有自己的艺术馆、体育馆，学生宿舍自成一个社区。建校初始选址于云城烟波湖旁，学校各大建筑沿湖分散，又因大大小小的桥而聚集，春有樱花烂漫，夏有绿树成荫，秋有丹桂飘香，冬有腊梅迎春，校园环境放在国内外都是前几。
且师资力量雄厚，中考的升学率也不比市立中学差，甚至一度领跑全市。因此只要家庭条件允许的家长，恨不得想尽办法把孩子往雅礼送，但被拒之门外的也不少。雅礼虽起于资本，近年来的实力具备，已经可以挑选资本，甚至拒绝资本。
当然，璟院除外，只要璟院某一位当家人开口，司机的孩子也是可以入读的。
“衍哥可以自己先去嘛，没必要跟着我们。”顾慕文靠着车门，看着学校的大门被接送孩子的车堵得水泄不通，而他们却可以轻松地进入校园广场等待。顾慕文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跟朝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没去过嘛不是。”朝昀看着停在前面黑色迈巴赫，车门和车窗都紧闭，朝曦跟着陆衍在那辆车里。
顾慕文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看朝昀虽话头帮着陆衍，神色却并不自然，也就懒得再扯什么有的没的了。
正好这时，韩梦芊出现了，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
“哥，慕文哥。”韩梦芊看着他们远远便笑了，笑容明艳动人，走过来的时候齐腰如瀑黑发被风吹动，像是在风中翩翩起舞，她今日穿着毛茸茸的白色斗篷上衣，搭配白底红边的小裙子，踩着棕色过膝靴。时髦又可爱，人群中唯她耀眼而独特。
朝昀亦笑了，在顾慕文的角度看来这笑容尤为由衷，冬日暖阳也不为过。
顾慕文却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眼神落在她抱着的箱子上，“这是？”
韩梦芊低头看看箱子，抬头看着顾慕文眼含天真和狡黠，“是秘密，等下告诉你。”
天空又开始飘雪，大朵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撒下。
朝昀接过韩梦芊手里的大箱子，催促她赶紧上车。
“你们兄妹俩坐后面，我坐前面。”顾慕文说完就拉开车门坐上去，余光敏捷地捕捉到韩梦芊眼里的失望，却作没看到。
黑色迈巴赫里，秦叔正在给朝曦倒一杯热茶，看到大雪又来，喜不自胜地看向后座的俩人，“少爷，朝曦小姐，又下雪了。”
陆衍正低头看课件，抬头先看向朝曦，小女孩正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却不像在看雪，而是看着雅礼中学的红墙教学楼，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陆衍没说话，收到顾慕文在群里发出的出发消息，淡淡地对秦叔道，“出发了。”
车子发动行驶了十几米，朝曦才回过神来一般摆正身子坐好，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却完全出卖了她的情绪，她因为什么而动摇了。
陆衍视而不见，继续低头看课件。
车窗外，雪越下越大。
.
“啊！冷死了！”顾慕文下车就嚷嚷着三两步窜进了别墅，“暖气呢？壁炉烧起来啊！小爷快冻死了！”
“车上暖气开那么足，就下车这十几米的路程，就能给顾少冻坏了。”朝昀看着顾慕文的身影揶揄道。
“顾少身娇肉贵、养尊处优，冻坏是必然的。”陆衍淡淡道，眼神落在跌跌撞撞下车的朝曦身上，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扶。
朝曦也没躲，拉住他的手腕站好，注意力终于被雪花吸引，眼里升腾着小雀跃。
陆衍松开手，眉眼松弛，手里还提着朝曦的行李包。
“走吧。”朝昀帮韩梦芊抱着箱子，看韩梦芊亲昵地靠向朝曦，却被朝曦躲开，面上似有愁色，很轻很轻，像瞬间融化掉的雪花一般。
朝曦错开韩梦芊的碰触，她原本站在陆衍右边的位置，此刻敏捷地跑到他的左边，还扯住了陆衍大衣的袖扣，差点没给扯掉了。
陆衍无奈，轻斥道，“好好走路。”
朝曦不吭声，也不松手。
这是顾家位于市郊的一幢花园别墅，顾董事长送给顾慕文小少爷去年的生日礼物，装修装饰都是顾家一贯的风格，除了豪华和不菲也不值得大书特书了。
今儿一行两车人，是过来过圣诞的。
“我爸听说我要过来过圣诞，老高兴了。说我再不管管这别墅，他就送我表弟了。嘿！听听这话是亲爹说的吗？就我那书呆子表弟，他能干啥！”顾慕文只穿着T恤瘫在沙发上，中.央.空调开起来了还在嚷嚷冷。
“你留着能干什么？”朝昀笑道，“你这别墅闲置了大半年，还不如送你表弟呢。”
“昀哥可不能这么说话啊！今儿不就拿出来过节嘛！”顾慕文瘫在沙发上，指着二楼跟众人说，“楼上，大家任选，随意随意。我住一楼，不爱爬楼梯。”
“这不有电梯？”朝昀无奈。
“也不爱坐电梯……”顾少爷喃喃了几句，似是累了，表情凝了下，立马又不消停了，冲着厨房的方向吼，“我饿了！厨房好了没？”
朝曦避朝昀和韩梦芊唯恐不及，一个劲儿缩在陆衍身后，而朝昀的脸色也越发奇怪了。
陆衍并不想考虑原因，只想结束这个场面，便淡淡道，“你们先选吧。”
“嗯。”朝昀把韩梦芊的箱子放在茶几上，“梦芊我们去选房间？”
“哥你帮我选吧，我怕箱子里的小狗这一路给闷坏了。”
“狗？”顾慕文从沙发上跳起来，冲着茶几上的箱子就去了，打开箱子看着被装在里面，用几件旧衣服胡乱裹着的白毛小奶狗，惊了，“卧槽，真是狗唉，哪来的？”
“我们同学捡到的，但是她们住校养不了，听说我今天要出来，就托我带出来帮忙找个主人。”韩梦芊笑着，突然转向朝曦，“曦曦养吗？你不是很喜欢小动物吗？小时候还因为院里的流浪狗跟庄妈妈吵架呢。”
朝昀脸色一凝，竟下意识看向陆衍。
陆衍嘴角似有冷笑，因着他平日冷然的气质让人不以为意，自是摸不透他的情绪。
“朝曦哮喘不是不能碰这些有毛的？”顾慕文咧咧嘴巴，话里有话，看着笑靥如花的韩梦芊眼里的温度开始下降。
“我……我不知道呀……”韩梦芊露出无辜的表情，求助地看向朝昀。
“上次朝曦发病你不是在嘛，没听到啊。”
可能是没人会想到咄咄逼人穷追不舍的会是完全是旁观者的顾慕文，场面陷入沉默。
朝曦自也是冷眼旁观，不发一言，甚至没人能分辨她是否听进去了。她只在顾慕文说话时瞟了顾慕文一眼，整理得太过于.迅速，难辨她的心情。
陆衍抬抬胳膊，朝曦还扯着他的袖扣，“我们先选。”
话是对朝曦说的，却是在通知其他人。
整个过程里朝曦就像一个局外人，无声无息地听着这些人的讨论、争辩和解释，什么表情和反应都没有，只有在陆衍说了那句话后，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神扫过众人时是空洞冰冷的，最后落在陆衍帮她提着的包上，微微闪动了下，没有人看到。
韩梦芊白着一张脸抱起装着小狗的箱子，不顾朝昀和顾慕文的脸色径直上了二楼，路过陆衍朝曦二人时非常短暂地顿了下，迅速超过两人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陆衍脚步不停，脸色亦然，带着朝曦上了二楼。
朝昀似不解似无奈看着顾慕文，“梦芊可能真的不知道，你这么说话过分了。”
顾慕文躺回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我说那话又不会死人，但是狗毛倒是可以弄死朝曦。”停了下，话里有话地，“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朝昀脸色瞬间大变，带着怒气握紧了拳头，迎上顾慕文不以为意的眼神，突然没了底气，表情变作苦笑，一语不发地转身进了电梯。
顾慕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顶上的数字由“一”变成“二”，用舌尖给脸颊顶出一个小包，轻哼一声笑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