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停了，但整个世界还是笼罩在冰封的寒冷里，温度低到不可思议。
陆衍手执一杯热美式靠着吧台，侧后方的台面上是开着免提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喻长安，你属乌龟的吗？”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有不耐，但朝曦没有听出来，她眨眨眼睛揪住他的问题，一板一眼地，“我属兔。”
陆衍觉得她这个回答很有趣，微扬眉，笑了。
朝曦听到他的笑声，感到莫名其妙的，陡然想起几分钟前她还在因为他说的话而生气，语气也不耐起来，“干什么？！”
“过几天有个画展，我猜你会感兴趣，展出的画作来自于，”陆衍故意顿了顿，黑眸里是淡淡的笑意，“白泰。”
朝曦撑着床铺，猛然坐直，黑夜不能掩盖她瞳孔里的光，是期待。
“你想去吗？”陆衍抿了口咖啡，试探的语气里有笃定的意味。
“去！”瞬间的喜悦太过于巨大和强烈，朝曦按耐不住心中的忻悦，捂着胸口语调带着抖打着颤儿，尖叫声抑在喉头，“我去！”
陆衍转身面对吧台，手指轻敲着吧台淡笑，“很好。”
陆衍在朝曦的阁楼里看到过一个画家的画册，他把名字和画风记下了，事后查了下，正是这位白泰。
白泰，性别不详，出生地不详，出生日期不详，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油画家，画风诡谲多变，行事神秘乖张，不被主流接受，却颇受年轻一辈的喜爱，画册一经销售便被一抢而空。
朝曦会喜欢这个画家陆衍倒也不意外，白泰的画风里藏着一种压抑和孤独，这和朝曦的处境很像，而朝曦的画里也透露出深深的挣扎和不安。
挂断电话后朝曦捧着被子雀跃而无声地欢呼，脚欢快地踢了几下，身体的不适和着一日里情绪的起伏数数褪去。
倒是暂时忘记了陆衍说的那些话，和她咬牙切齿的“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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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时节能见到太阳是着实不容易的，云城已经历几场大雪，今日却少见地晴朗起来，只是积雪未化，气温还是很低，阳光也难以让人感觉到温暖。
但有总比没有好，在家依靠暖气取暖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想要在冬日的日光里迟来地欣赏云城披雪的冬景。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云城的文化中心，这里博物馆、艺术馆、图书馆、演出中心聚集，三五不时便有文化演出、艺术活动等在这里举办、上演。
朝曦看着车窗外造型清奇，独特而又略显怪异的建筑，迟疑地看向陆衍，“这里是哪里？”
“艺术馆。”
陆衍看到她眼睛里有小猫一样的好奇，手指轻弹正在翻阅的文件，淡淡笑着，“今天有个画展在这里举办，画家的名字是白泰。”
朝曦瞪大眼睛，眼里盈满惊讶和欣喜，小脸上瞬间浮上笑容。她孩子气地举起手无声欢呼了几下，鼻尖的小痣也雀跃。虽然这几天她都在惦记着这件事，但真到了门口还是有说不清楚的紧张和惊喜。朝曦不擅长表达，却还是忍不住欢悦。
艺术馆馆长早就等在艺术馆门外了，老馆长年过半百却精神奕奕，看到陆衍十分喜悦，握住手寒暄不断。
朝曦躲在陆衍身后，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老馆长。
老馆长放开陆衍的手，看向朝曦，笑容慈祥，“这位是？”
“朝曦，是我妹妹。”
朝曦对这个介绍十分不满，陆衍听到她小声地哼哼，没忍住笑了，冷峻眉眼添了几分温柔，消减了他的冷然气质，“妹妹很喜欢白泰的作品，今天特地带她过来参观。”
“白泰啊！”老馆长露出奇怪的神色，却还是点点头，“那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不用了，林老馆长。”陆衍颔首，却不承情，“我带妹妹逛逛就行了，您忙您的即可，我改日再来拜访您。”
林老馆长也不勉强，“行，改日叫你叔父请我喝茶。”
陆衍点头微笑道，“当然，我会转告叔父的。”
陆衍领着朝曦往展出白泰作品的会馆走，没了外人打扰，朝曦好似放松了许多，跟着陆衍的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场馆里人很少，陆衍和朝曦身份特殊，林老馆长特意安排了人跟着，被陆衍客气回绝了。
因为朝曦眼角眉梢都是快乐，带着有所控制的雀跃在一幅一幅画作前驻足欣赏，眼里含着整个大厅的灯光，像个被糖果满足的小孩子。
此时不适合被打扰。
陆衍跟在朝曦身后，走得很慢，脸色极淡，旁人看不出情绪的起伏，也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只是他眉眼松弛，插兜的手指在裤兜里轻轻敲着手机屏幕，也没人看得到。
“陆衍哥？”
原本沉浸在画中的朝曦竟然比陆衍更先回头，仓惶失措地看向声音的来处，看清来人后下意识往陆衍身后靠，动作轻快迅速并不像一个常年待在阁楼画画并不常活动的小女孩。
陆衍敛眉，随着朝曦的视线看过去，是林穆，林老馆长的孙子。陆衍跟他并不熟，只是在顾慕文组的局和很久以前在几个正式场合见过，勉强能算，点头之交。
林穆似乎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陆衍，却又在大步走过来的时候表现得很高兴。
“陆衍哥，怎么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陆衍淡笑，没走心，只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眉眼还是冷的，“怕叨扰你们。”
“哪儿的话。”
一直到林穆走到自己面前，陆衍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女的，看年纪应该跟林穆差不多，冬天也坚持穿着裙子，是很难记清楚模样的长相。她看到陆衍落落大方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陆衍轻轻点头，目光并不多做停留，“今天也不是休息日。”
“我们学校放圣诞假，今天就放了。”林穆说完笑了，好像很熟络的样子，“哥也不来跟我们一起上课，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参加高考吗？”
“掉了七年，怕跟不上你们，不能拖你们后腿了。”陆衍客气又疏离，玩笑语气并不让人感觉到有趣。
林穆笑笑，看向陆衍身后，“这位是？”
朝曦揪住陆衍的外套一角，好似小兔子竖起全身的毛，龇牙咧嘴地发出磨牙声，警惕将要面对的“危险”。
陆衍无奈又好笑，虽然面上波澜不惊。
林穆在接受到朝曦投向他的不友好的眼神后突然一愣，有什么东西被瞬间唤醒。
是她！
林穆看向陆衍，用意外和震惊的眼神，却在撞进陆衍云淡风轻的眼神里时把猜疑全部吞下肚。
“陆衍哥，那你们慢慢看，我们已经看完了，就先走了。”
陆衍点头，“好的，代我问你父亲好。”
陆衍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场馆出口处，回头看到朝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小巧鼻尖上的小痣带着一丝倔强，“他是坏人。”
陆衍笑出声，“怎么坏了？”
“就是坏人！”朝曦气呼呼地哼哼，眼里都是“凶光”。
陆衍无奈，指腹擦擦自己的鼻梁，用下巴指指她身后的画，“行吧，那还看吗？”
“看！”朝曦毫不犹豫地点头，在陆衍含着笑的无奈目光下转身，又马上回头，语重心长还语带告诫地，“你别跟他玩，会学坏。”
陆衍差点笑出声。
艺术馆外林穆频频回头和走神，似乎陷入一种沉思。
他身边的女朋友不满地，“你怎么了？从刚才遇到那个陆衍就开始魂不守舍的。”
“你知道陆衍是谁吗？”林穆语带责怪。
“知道啊！不就是璟院陆家的私生子，你瞧你怂得那样儿！”
“什么私生子，人就是正儿八经的陆家少爷，你别听那些八卦胡说八道！”林穆压低了声音，明明周围除了他俩并没有人。
“我不知道嘛！真是的，你凶什么嘛！”
“那你知道他身后那个小女孩是谁吗？”
“也是璟院的？”
“是。璟院朝家的女儿，据说心里有问题被从小养在乡下，前几年才接回来的。”
“那怎么了？”女的满不在乎的，“长得还不错啊，就是土了点。”
“你见过精神病发病吗？我可是亲眼见到她发病被一群人按着打镇静剂的，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看画展，不奇怪吗？”
“人俩人谈恋爱吧。”女的一副了然神情。
林穆摇头，“不可能！陆家是不会允许的，就算是朝家的女儿。而且这小女孩还小，不可能！”
“你这话说的，你那朋友顾慕文不也跟住在朝家那个姓韩的小女孩搞在一起，这在学校可是人尽皆知的，传他们怎么了的人都有，你跟我说什么还小。”
林穆黑着脸，“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但今天的事你别出去乱说，出事了我都保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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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在场馆里整整待了一下午，陆衍待在休息区用平板看资料，都是无声无息地投入其中，倒也意外地和谐。
时针指向五点的时候，场馆内工作人员过来抱歉地告诉陆衍，他们快要下班了，今日画展展出就要结束了。
陆衍点点头，冲工作人员抱歉欠身，捏着眉心锁上平板站起来，往朝曦的方向走过去。
“走吧，时间到了。”
朝曦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工作人员，依依不舍地看向她一直守着的那副画。
“嗯。”
出场馆的时候朝曦的脚步明显就拖沓了许多，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
其实她想要看多久都可以，陆衍可以办得到，但他并不想这么惯着她。朝曦还需要学习的就是，规矩。
“想吃什么？”陆衍大步走出艺术馆，耐心地等着她跟上。
朝曦摇摇头，表情恹恹的。
“喻长安，如果你总是这个态度，以后就不带你来了。”陆衍敛色，不怒自威。
朝曦看着生气的陆衍，露出迷惑的表情。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朝曦踮起脚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喃喃道，“你生病了吗？”
陆衍，“……”
“好像不烫。”朝曦矮了陆衍近30公分，完全就是个还没发育起来的孩子，即使很努力踮起脚，时间长了还是感觉到体力不支，手一下子滑到陆衍的脸上。
陆衍，“……”
“回家吃吧，你生病了就回家吃。”朝曦淡定地收回手做了决定，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大眼里含着无辜和关切，还有并不明显的体谅，倒是有别于她年纪的成熟。
“嗯。”陆衍双手插兜转身，听到她跟上的脚步声，心中满是无可奈何。
朝曦小跑了几步还是跟不上他，气吁吁地冲侧前方的高大身影抱怨，“陆衍，你走慢一点。”
陆衍闻言放缓了脚步，侧头余光看到她小跑到他旁边，还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手指纤细洁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力气，若不是他看到了根本感觉不到袖口被她攥住。
跟上他后朝曦又欢快了不少，仰头去找他的眼睛，“陆衍，馄饨你吃吗？”
陆衍眉头松动，轻轻点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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