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接到朝昀的电话，是在陆衍从她的阁楼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朝昀问她，“我们要一起去过感恩节，你陆衍哥哥叫我问你，你想不想去？”
陆衍哥哥，朝曦在心里沉默地念出这四个字，不禁想笑。
朝昀的口吻极为复杂，有试探、纠结，还有不情不愿。
“好呀。”说完朝曦就挂了电话，把老人机放回枕头下，然后盯着画布握着画笔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下笔。
朝曦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她也非常不安，她不确定陆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信赖，但如果不去试一试，她怕自己会后悔。
画笔的笔杆被自己紧紧捏住，指甲已经泛了白，病态而骇人。朝曦低头整理情绪，她已经习惯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言不语只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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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璟院顾家别墅。
陆衍坐在装饰豪华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花园，神色淡漠。天气阴沉，阳光半分也无，已是深秋时节，进日刚降了温，云城瞬间变了模样。顾家的花园却还是花草树木皆繁盛，一点秋意都没露出来。
这几年顾家发展颇好，顾家族里出了几个大官，顾氏集团自然也跟着蒸蒸日上。顾慕文的父亲顾氏集团董事长顾丙喜欢园林景观，花园的设计几乎是苏州园林的规格，整个云城除此之外，无出其右。
陆衍看在眼里，半分欣赏的心情没有，只淡淡抬眉扫过，他黑眸幽深，心无旁骛地等着朝昀的回复。
须臾，朝昀锁上手机屏幕看着陆衍，后者已等候多时，却不急不忙地看向他，算是询问。
朝昀拧眉，表情有些复杂，他颇为意外般，“曦曦说，好呀。”
陆衍笑，心中有数地点头，“嗯。”
朝昀面色不佳，有些话如鲠在喉头。
陆衍握着茶盏抿了一口，知道他有话想问，只不过是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别墅的主人顾慕文端着一个大果盘从厨房里出来，看两人各自占据沙发一方沉默着，也没觉察出不对劲，倒是快人快语，“怎么样昀哥，朝曦去不？”
陆衍轻掀眼皮，颇为好笑地看向朝昀，自然是看到他的脸色又降了几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然后丢下一句“去洗手间”，起身走了。
“衍哥，”顾慕文看朝昀的身影消失在他家客厅门口，放下手里的果盘凑到陆衍身旁，“你不会是看上朝曦了吧，我听说她上次离家出走是你送回去的？”
言外之意是，你都送回去了，为什么要管他家闲事。
陆衍瞥了顾慕文一眼，“我不是你，会对一个小女孩感兴趣。”
顾慕文一下子就明白了陆衍的意思，脸顿时就红了，支支吾吾地，“我、我们那是两情相悦......”
陆衍冷哼，不置可否。
顾慕文默默啃芒果去了，也就安静了一分钟不到又凑过来，面露难色，“哥，你可千万别跟昀哥说我跟梦芊那事儿啊！”
陆衍不耐地扬眉，为何。
“昀哥是个妹控，要知道我跟他妹妹好上了，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顾慕文虽然平日里跟朝昀没大没小的，但心底里还是挺怵朝昀的。
妹控？
陆衍被这个词难住了，剑眉微蹙。
好在顾慕文很快就给他解释了，“你可不知道昀哥为了他那个疯妹妹朝曦，跟王局.长的儿子打架，就因为人说朝曦精神有问题。”
顾慕文咕哝，“可不就是有问题嘛，十四岁的人就跟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一言不合就又哭又闹的，没事就离家出走，给朝家闹了多少事，还怪人说么？”
“你给我打电话那次？”
陆衍记得他当时在德国，正在上课。这边是午夜，顾慕文打电话过来就嚷嚷朝昀打架了朝昀打架了，衍哥怎么办啊。陆衍当时还觉得挺新鲜，朝昀居然会打架了，原来是为这个。
陆衍想，他大概知道妹控的意思了。
“对！”顾慕文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一幅又怕朝昀听见又想八卦的鸡贼样儿，“要不是哥你提醒我，父母辈都是要面子的，只管说让父母出面解决，不然那怕爹嘴贱又贼怂的王大公子还不定怎么闹呢。”
陆衍神色漠然，懒得评价。
“不过这朝曦要去我是不是得多带几个保镖啊，万一她又跑了，昀哥弄死我都有可能。”顾慕文心里直打鼓，还忍不住暗自埋怨陆衍，衍哥也不知道为啥非要叫朝曦一起，真是烦死个人了。
“她不会跑。”陆衍掌心握着的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表现得漫不经心又格外笃定，“我非常确定。”
顾慕文抱着果盘背过身去，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哝，“就这你还敢说你们没啥，鬼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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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节清晨的天空压得很低，云彩厚重地堆积在一起，有一场大雪将至。
顾慕文家的车早早停在朝家院子外面，顾少爷西装革履，正对着车内化妆镜搔首弄姿地整理头发。不经意从后视镜看到慢慢靠近的黑色迈巴赫，忙探出身子去打招呼。
“衍哥衍哥！”
“顾少爷还是跟以前一样。”秦叔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着陆衍笑言。
“嗯，还是一样没规矩。”陆衍收起平板，“麻烦秦叔您在这里等我了。”
秦叔笑着应声，看着陆衍下了车。
陆衍直接把顾慕文“忽视”了，径直进了朝家院子。
顾慕文愣在原地，啥情况？
反应过来便冲下车，三两步追上了陆衍，“衍哥你没听到我叫你啊？”
“听到了。”陆衍面色巍然，“不想理你。”
“……”顾慕文委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今天是要去相亲？还是你爸让你跟着去接客了？”陆衍瞟了一眼顾慕文整齐笔挺的西装，黑眸里满是戏谑。
“我、我这不是过节嘛。”顾慕文扭扭捏捏的，从表情到动作都很不自然。
“呵。”陆衍不置可否，身形带风，双手插兜走得又急又快。
顾慕文小跑着跟上，“哥，我们在外面等不就可以了吗？”
“我去接朝曦。”
顾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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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曦曦能出去玩，都是朝昀少爷帮着说了，还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妹妹，先生太太才同意的。曦曦可得听哥哥的话，不要乱跑，山上很危险的。”
朝曦趴在书桌上，手背垫着下巴，用手抓原色木碗里的樱桃吃，心不在焉地听庄妈妈边给她收拾行李，边絮絮叨叨地嘱咐她各种注意事项。
“如果吃不惯山庄里的东西就跟哥哥说，不要不吃饭。”
木碗里的樱桃上还沾着水珠，像是晶莹闪烁的红玛瑙。朝曦一口一颗，核吐在手边的纸巾上，只一会儿碗里原本冒尖的樱桃已经削平了。
庄妈妈看她吃得很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絮叨得很温柔，“包里有几条旧床单，画画之前铺在地上，别弄脏房间的地板。”
朝曦很喜欢吃樱桃，每次都能吃掉一整碗，庄妈妈怕她闹肚子总管着她，今天看她心情不错才额外允许她多吃的。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朝昀少爷说，陆衍少爷和顾慕文少爷常在家里走动，都是好人……”
朝曦终于听进去了两个字，“陆衍”。她长长的睫毛轻扑闪了几下，脸颊蹭蹭手背，吃樱桃的速度慢了很多。
“能出去走走也好，不能总待在这里……”
碗里的樱桃快要见底了，朝曦坐直身子垂眸盯着，眼睛也似水晶明亮剔透。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扯了一张素描纸开始折纸盒子，很快就折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口子。
朝曦回头看庄妈妈，她好像又想起要带什么，已经下楼去了。
于是木碗里的樱桃被纤细手指轻捏着，顺着小盒子上的口子一颗一颗给装进了盒子。碗空后朝曦捧着小盒子仔细端详，非常满意。
这时候门外响起庄妈妈的脚步声，她走得很快很急，刚到门口就笑着道，“曦曦快点下楼，陆衍少爷已经到楼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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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穿着帽子上有兔子耳朵的白色羽绒服，手插在衣服上大大的兜里，手指贴着装有樱桃的小盒子，她感觉到樱桃上的水珠已经浸透了纸壁，盒子已经渐渐软了。她抬头看看走在她前面，手里提着不久前庄妈妈给她收拾的行李袋的陆衍。他手插在裤兜里，双腿又直又长，背影高大挺拔，即使背对着她也让她感觉到他此刻由内而外散发的冷然。
朝曦跟不上他的步子，只好小跑几步拽住了行李袋上垂下的背带。
陆衍感觉到她的动作，回头看到努力跟着的小女孩，嘴角微微勾起一点，放慢了脚步。
两人一起出现在车前的时候，朝昀和顾慕文已经等在那里了。
朝昀看到两人一起出现脸色有些不自然，还是露出一个微笑看着朝曦，“曦曦。”
朝曦往陆衍身后躲，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背带，救命绳索一般。
朝昀脸色暗了一格。
“好慢啊哥！”顾慕文靠着车身吐槽，自然是看到了陆衍和朝曦的动作，一个没忍住，“你俩，遛人呢？”
陆衍没听到一般，“开门。”
“曦曦。”
陆衍和朝曦一齐看过去，降下的车窗伸出一个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陆衍用了点时间才想起这就是韩梦芊，寄住在朝家的朝昀的表妹。
“曦曦，快来我们坐一起，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韩梦芊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很得体很有礼貌，总是笑靥如花。但在朝曦眼里，此人就是蛇蝎，让她避之不及。
朝曦沉默地站在陆衍身后，把自己好好藏起来，对韩梦芊的“热情”半分不领情。
陆衍将所有的细节尽收眼里，却始终面色未变。
顾慕文已经拉开了车门，对朝曦奇怪的表现倒是坦然，已经见怪不怪。
“算了，让她坐我的车吧。可以吗，朝昀？”陆衍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躯帮朝曦遮住了几人探究或打量的眼神，看似询问却已经做了决定。
朝昀低头轻笑，掩盖了自己眼底的几分悲凉，再抬起头已经是寻常模样，“让曦曦自己决定吧。”
顾慕文翻白眼，这还决定什么啊，没看到人都躲衍哥身后去了，你不是亲哥吧你。
当然他没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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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出璟院朝曦才放松下来，她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眼里是飞速倒退的沿途风景，还有些微光芒。
对了，差点忘了。
陆衍接完一个电话，锁上屏幕就看到双手捧着一个软掉小纸盒的朝曦好像在等着他。
“怎么？”
朝曦眼睛亮亮地把软趴趴的纸盒送到陆衍跟前，细弱的声音里含着一丝雀跃，“很甜。”
陆衍垂眸细看，盒子里是一颗一颗熟透的樱桃，晶莹透剔，光泽诱人。
“给我的？”
朝曦并不能分辨陆衍神色和语气中的情绪，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觉得喜欢便想让他也尝尝。她点点头，肯定地，“很甜。”
陆衍的黑眸盖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情绪，他定睛凝视了朝曦片刻，手指捏住一颗樱桃送进嘴里，“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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