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与复仇是人生最快意的两件事。——雷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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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从远方出来的风合拢的虚掩的门,消失了那道离去的光。
关门的声响回荡,余音沉在人的心脏,玫瑰的芳香弥漫在空旷的房,只有灯光下的烛火还在摇晃。
顾寒弯下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纸张。
白纸,很熟悉,黑字,都认识。
从眼睛子痛到心口冰凉,薄薄几张,却压得他手指发颤,骨节泛白。
书房里的笔还没合盖,仿佛早有预料要被再次使用。
纸张放在几份商业合同之上,格外讽刺。
顾寒拿起笔,想工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而,笔尖接触到纸上,顷刻间,龙飞凤舞的字已经落下生根。
顾寒看着那潦草的字迹,忽然笑了。
苦涩,无声,嘲讽,鄙夷,憎恶,恶心。
他想认真一次,却阻挡不了骨子里的漫不经心。
一次又一次,他终于将这份真挚的感情变得肮脏,逼上绝路。
事到如今,顾寒,你满意了吗?
顾寒双手掩面,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头顶的灯晕出寂寥和悲伤,痛苦从指间缝隙溢出,滑落。
他大概是……满意了吧。
城市的夜,灯火如星,以假乱真,楼顶的天,空寂幽远,望不到边。
顾寒站在天台上,望着远方天际。
从这里,可以看到那座种满云杉的山。
四季常春。
五指张开,顾寒低头看着手心里碎成渣的枯云杉叶,仿佛灵魂被抽出躯体,疼痛漫及四肢百骸。
冷风裹着云杉的气味,穿过他的身体,灌满他的胸膛,吹得他的胸口空空荡荡,也带走了心中云杉的模样。
伸手,握不住离去的碎叶,往前,走进那深沉的黑夜。
踏空,坠落,车水马龙,闪烁霓虹,模糊在风中的音容,消散失踪。
眼泪滑落眼角,灼伤了黯淡的天空,顾寒终于闭上双眼,轻轻地道了句:“死有余辜。”
许是这几日神经绷得太紧,又或是昨夜情绪波动太大,第二天十点多沈朝才醒。
眩晕和乏力同时袭来,沈朝又躺了几分钟,直至正常才起的。
江辞在阳台上接电话,听见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草草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醒了。”他笑着朝厨房走去,“我去热一下早餐。”
沈朝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辞忙来忙去,半晌后,他说:“我要去枞阳,你去吗?”
江辞背着身,听见这话说时,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敛去眼底神色,转身时笑里染轻佻,“这算是什么邀请吗?沈老师。”
“算吧。”出乎意料的,沈朝没有反驳,反倒还笑了下。
很短暂,但江辞看得有一瞬的失神。
从淮州市到枞阳莫约一个钟头。
两旁景物在前行中快速倒退,掠起层层叠叠的迷糊影子。
到枞阳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沈朝找了个饭店,正要把车停好,却见那个停车位旁边站了个人。
沈朝定眼一瞧,怎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正想着,车窗就被敲响了。
沈朝降下车窗。
“沈先生。”来人模样清秀,眉眼间自带和善笑意,“别来无恙。”
“你是?”沈朝想了半天偏就想不起,只好施问。
来人道:“长生殿邹舒雨。”
长生殿建有百年有余,即使战争,也如不染世俗凡尘般保存完好,经风吹雨打岁月洗礼后虽光彩逝去,但信仰不减。
“要不是你提前说了,这都找不着路。”江辞莫名其妙的被这路绕得有点晕。“我以前也没觉得这么绕啊。”
长生殿长年香火好,信徒也是颇多,常上山去,所以路也比其他寺庙要宽阔。
但不知怎的,邹舒雨带他们走的这路怎么说呢,有些杂乱的感觉。
“我没有提前说。”沈朝道。
江辞惊诧:“你没说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沈朝皱了皱眉,不说话。
他直觉徐烛青知道他要来,而且早早就知道。
到了长生殿,见着徐烛青,沈朝的猜测落实,看来徐烛青不仅知道他要来,不是一个人来,而且徐烛青真应该还知道些什么。
徐烛青着着一身素色袍子,手捻一串佛珠,眉虚白,而脸上却数不出几道褶子,他端着慈善和怜悯,站在殿门前。
沈朝施礼,道:“主持。”
徐烛青回礼,目光落在江辞身上,道:“江施主,阿弥陀佛。”
沈朝目光变了变。
江辞瞥了眼沈朝,心头一惊,面上倒是平静的施礼,道:“主持。”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两人便进去上香了。
江辞以前其实是不怎么信的,但自从净眼后,便不得不信了。所以对此次来长生殿还是颇为重视。
江辞拿着香跪在团蒲上。
他望着佛,心里五味杂糅。
鬼魂尚在,神明也应当存在吧。
他想着,便拜下了。
苏女士常说因果报应,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呢?
他想着,第二拜已拜。
他自己身上的业障是意志不坚结下的果,那沈朝身上的业障又是什么因呢?
他看了片刻沈朝,又拜下一拜。
结束后,江辞忽然喊了一声“沈朝”。
沈朝已经拜完,站在门口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他回头,“怎么了?”
江辞看着他,笑了下,“没怎么,就突然想叫叫你。”
难得的,沈朝没睨他。
长生殿香火旺,但吃的却着实寡淡。
佛门净地以素为食固然没错,但清汤寡水就真的难以下咽。
江辞虽然挑三拣四,但也是对着腐烂的尸体能面不改色的干下一碗泡面的人,倒还觉得没什么。
反倒是沈朝,本来在淮州还好好的,到了枞阳心里像是装了好多烦心事一样,面上没表现出来,却是怎么也吃不下。
草草扒拉了几口,就去禅房找徐烛青了。
沈朝刚走,江辞手机响了一下。
江辞打开文件,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看完后,电话来了。
挂了电话,江辞一个人吃了一会,突然笑了,就突然觉得一切都挺没意思的。
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屁颠屁颠的跟在沈朝屁股后面没意思,而是自己这样浑噩没意思,自己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没意思。
他跟沈朝说他把自己的三观捏碎重组了,重组是重组了,关键是有什么用!?
除了来长生殿求神拜佛,还就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