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重要的目击者和报案人,沈朝和江辞被带回了警局。
一路上,沈朝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按在了水里,有种溺死的窒息。
江辞担心,总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沈朝的模样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终于到了警局,江辞抬头望着门口的警徽,眉心忽地一跳。
沈朝的询问很快就结束了,江辞还没出来。
审讯室里,江辞一一交代,只是省去了业障和德的部分,虽然让人有些难以消化,但好歹能够勉强接受。
有了线索,10.12案很快得以继续进行。
出警局的时候,赵天宇难得得没那么铁面,说:“你别总在局里晃悠。”
江辞一愣,忽上忽下的心刹那间稳了下来,他拍了拍赵天宇的肩头,“谢了。”
从学校到警局再到家门口,沈朝一句话也没跟江辞说。
“你到底怎么了?”
在沈朝关门的瞬间,江辞抓住了门,他实在是受不了沈朝这副模样。
直至此时,沈朝终于正眼看他了。
“为什么要报警?”沈朝看了他很久,久到他甚至产生了沈朝已经哑了的错觉。
“罪犯就在眼前,证据确凿为什么不报警?”江辞反问他。
这副模样,是沈朝从未见过的正直。
闻言,沈朝扯了下嘴角,嘴里发涩,“你不报警她就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干脆,怨气不会那么重。
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沈朝回头看了一眼学校,那一眼,让他心悸。
整个学校,被笼在黑雾之中,毫无半点血色和生气,无数惨叫和笑声一阵又一阵散开,缠绕他的脑子。
“是,她不会死,她不该死,”昏暗的声控灯下,江辞面色冷硬,“难道其他人就罪该致死吗?是非对错都有法律来定夺,不是她许一芒想杀就杀,想分尸就分尸的!”
沈朝就这样看着他,仿佛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然而,直到声控灯熄灭,他都始终沉默着。
江辞心里的愤怒、不解、正义、不甘,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平静,直至心一点点的变凉,一点点的如蚁咬噬。
他们站在门口僵持了很久,久到五感尽失。
沈朝“呵”了一声。
那声音极浅,落进黑暗根本找不见,却像是一道霹雳打下来,刹那间把浑噩的江辞劈醒了。
沈朝拂开了江辞放在门口的手,嘭的一声,关了门。
沈朝不知道的是,在门后,江辞倒在地上。
他狠狠向下埋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到几乎要将头发连同头皮一起扯下,同时,他剧烈颤抖着,那频率甚至肉眼清晰可见。
“杀了他们……”
“他们手上沾了那么多血,早就该死了……”
“动手啊。”
“几颗子弹的事儿而已……”
“你还犹豫什么?”
“动手啊江队!”
江辞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江辞从门外摸索进了屋内。
他瘫在玄关处,费了好大劲才迫使眼神聚焦起来,即使如此,眼前还是残留着许多的残影幻境。
那些残影笑声绕得脑子隐隐作痛,连耳里都如同保存了子弹飞出去的声音,刺得整个人都嗡嗡作响。
许久后,江辞抬手,只见那手以不可控制的速度颤抖着,连斜进屋子里的残阳都剪成了碎片。
江辞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仿佛要用目光将手定住。
可是,那只摸惯了枪的手依然抖得厉害,江辞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用尽全力把手扯回来,抹了一把脸。
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从回来到现在,沈朝在窗前坐了整整一个白日,滴水未进,一动未动,犹如雕塑。
隔着玻璃,他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望着热闹喧闹的霓虹灯火,眼神孤寂而冰冷,仿佛是被野火烧到尽头的荒原。
仿佛时间冻结。
江辞已经连哄带骗的把沈朝家的钥匙拿到手了。
打开门那一刻,看见沈朝那一刹,江辞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是停止跳动的。
夜晚的灯光透进来,错乱的散在漆黑的屋子里,像是打碎了的生气。沈朝孤零零的坐在地上,头发被染成了清冷的银蓝,看上去特别的拒人千里,也特别的落寞和绝望。
江辞轻轻地走过去,慢慢地走过去,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缓缓地跪坐他身后,轻轻地把他搂在了怀里。
沈朝浑身一颤。
怀里的人一点温度也没有,江辞抱着,像是抱着一尊雕塑,没有温度。
可是越没有温度,江辞越想抱紧,甚至有种想把这人揉进身体里的冲动和偏执,于是乎连肋骨都发出来不堪负重的响声,而沈朝却毫无感觉。
沈朝偏头看着身后的人,眼神空茫,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火光,“我错了吗?”
沈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几乎冷漠,江辞听得像是心口突然空了一块,他稳着自己的嗓音笑了下,很认真的说:“没有,你没有错。”
忽然,江辞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手上,他一愣,看向了窗外。
光怪陆离都褪去了颜色,玻璃倒影里,眼泪从沈朝苍白无色的脸上滑落,大滴大滴的砸下,支离破碎。
江辞一只手握着沈朝冰冷的手,一只手在沈朝的脸颊上轻轻擦过。
一个小时前还颤抖得无法控制的手此刻紧贴着沈朝的脸颊,使沈朝转过了头。
沈朝抬眸,看到江辞担忧的眼眸。
那里面,除了泛着粼的曜石黑,还有无数细碎的灯火和星光。
那是他在地下从未见过的璀璨。
嘴唇吻去眼角泪光,顺着泪痕往下,止于唇,依于齿。
细语呢喃,可是沈朝却听得那么清楚,他听见江辞说:“你从来没有错。”
错在世人,而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