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垂眸，眼睫打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他抬起右手，指尖落在左胸前。
这里除了有一颗跳动的心脏，还曾经有一个徽章，一个他作为人民警察的标志。
江辞想起进入警时候了宣誓词了。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江辞想，他其实也没那么想做一名警察。
沈朝和徐烛青具体说了什么江辞不知道，他只知道沈朝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到底有多不好呢？大概和自己之前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两人并肩坐在院里的大槐树下，树叶哗啦啦的响，系在树枝上的红丝带哗啦啦的飘。
“沈老师。”江辞望着那些飘来飘去的丝带，问：“我是不是没问过你为什么要去当老师教戏曲？”
“嗯。”沈朝淡淡的应着，“那你问问？”
江辞笑了，“那你为什么要当老师教戏曲呢？”
沈朝说：“传承国粹。”
江辞又笑了。
“怎么还不信了？”沈朝挑眉。
“信。”江辞说，“要是这话放别人身上我信，搁你身上可信度就大减了。”
沈朝微微一愣，笑了。
“江辞，”沈朝看了他一眼 半笑不笑的，“你知道你很欠揍吗？”
“沈教授要揍我我肯定没意见。”江辞乐了。
沈朝看着他笑了会，问他：“江辞，你觉得什么是戏？”
“什么是戏？”江辞愣了下，说：“你这可把我问着了。”
江辞顿了顿，“人生百态，不就是戏吗？”
“是啊。”沈朝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众人皆看客，众生皆戏子。”
江辞侧头看了他片刻，突然想问问他跟徐烛青说了什么，这般想着，就这般不自觉的说出了口。
沈朝却把手机拿了出来，翻了会，递给他，“看戏了。”
江辞一头雾水的接过手机，一看。
哎呦我去，可真是场好戏。
“昨夜十二点，安顾集团执行董事长顾寒在慕氏集团子公司大楼跳楼自杀，详细报道……”
一时间，安顾集团执行董事长顾寒跳楼自杀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其股票大跌。
安顾集团楼下，警察来往不断，记者媒体更是把楼围得水泄不通。
被围的不仅仅是安顾集团，还有撑起淮州市GDP半片天的慕氏集团。
即使有保镖在，慕云杉还是被记者堵着了。
“慕女士，安顾集团执行董事长顾寒自杀你事先知道吗？”
“慕女士，作为安顾集团执行董事长顾寒的前妻，你对顾寒自杀有什么看法？”
“慕女士，请问安顾集团执行董事长顾寒自杀跟你有关系吗？”
“慕女士……”
一个又一个话筒怼到脸上，一句接一句的犀利话堵着，本就心情不佳的慕云杉更是烦躁。
她沉着脸，冷声说了一句“无可奉告”，便让保镖强行推开了挡在面前的记者，上车离去。
“慕总，我们现在还去壹号路吗？”助理周舒小心翼翼的问着。
“跟姜澈说一声，合同改时间再签，他要不同意就告诉他自有同意的人会跟我们合作。”慕云杉靠在座椅上，按着眉头，“去三号路。”
三号路别墅，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家。
“好的。”周舒应下，就拨通了姜澈那边的电话，“喂，您好，我是……”
“嗯……好的……。”周舒挂断电话，说：“姜总同意了，时间随您再定。”
慕云杉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良久无声。
“顾寒……”脱口而出后，慕云杉蓦然回神。
见周舒转过头看来她，慕云杉沉默了须臾，只说了句：“没什么。”
周舒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
慕云杉也是个可怜人。
周舒极轻地叹了一声气，说：“顾寒先生于昨天夜里在慕氏子公司跳楼自杀，死亡时间是昨夜十二点，今天凌晨。”
像是这句话里的某些字眼刺痛了慕云杉，慕云杉一下睁开了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目光里装着憎恶。
周舒被她吓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莞尔，眸里风情万种，话里是咬牙切齿的恨意，“他凭什么那么干脆！”
三号路别墅。
慕云杉在屋里坐了很久，久到像时光漫长得过了一辈子。
许是累了，她走上楼，却不知怎的走到了杂物间。
又或许，她的目的地就是这儿。
慕云杉站在杂物间面前，发了疯。
她把杂物间里的所有东西通通砸碎，把一切能踩在脚下的东西踩在脚下。
她疯狂的尖叫，疯狂地撕毁，她完全没有一个董事长的模样，一个女强人的模样，一个女人的模样。
“顾寒？你凭什么死得那么干脆！你们凭什么都要用死来逃脱罪恶！你们怎么都这么恶心！”
她就是个疯子，她的确是个疯子，她早就是个疯子了。
她是被逼疯的。
被奢望的爱情，被珍惜的友情，被淡薄的亲情。
她抱着胳膊坐在一堆凌乱碎物之中，神情恍惚，泪水肆意，“你们活着接受良心的谴责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这样？！一个林清好一个郑星谧还不够吗！？现在顾寒你也是……你们非要这样吗？”
虽然听了头条，被打断了话，但江辞完全没有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这的确是场好戏。”江辞眯着眼地笑着的时候像只狐狸，狡黠又通透，“但是沈教授，你别把话题岔开了，徐烛青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茶饭不思。”
沈朝被他这话给逗乐了，“怎么又茶饭不思了？你哪儿看出来的？”
“别打岔，”江辞压下翘起的嘴角，“老实交代。”
细碎的阳光从槐树叶缝里落下，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沈朝说，“岩峰隧道坍塌、两年前的阳城新区、许一芒学校的建设，谁都参与了？”
“肯定有政府部门啊，还有建筑工人和慕……”江辞猛然一顿，错愕了，“慕氏集团？！”
“很聪明。”看着江辞错愕的表情怪乖的，像只小狗，沈朝眼神闪了一下，上手在江辞头上撸了一把。
“你竟然撸我头发！？”江辞震惊。
“嗯。”沈朝淡定地看着他。
“你……沈朝……你特么……”无比震惊的江辞语无伦次，捋了半天才把舌头捋直，“士可杀不可辱，你居然弄我头发！！”
沈朝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听不听。”
江辞瞪了沈朝半天，蹦了个字：“……听。”
要是别人他早一拳抡地上去了！
他是屈服于好奇心。
江辞等了沈朝半天，结果这人慢吞吞地起身，朝他说了俩字。
“走吧。”
江辞：“！！！”
“回去看戏。”沈朝说：“看完就知道了。”
江辞：“！！！！”
他现在非常暴躁，非常想揍人。
江面目狰狞的跟在沈朝身后，拳头好几次都要落在沈朝身上。
“你想干嘛？”沈朝忽然顿住，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这么。”江辞瞬间变脸。
沈朝扬起下巴，目光落在江辞瞬间松开的手上。
他凑在江辞耳畔，温热的呼吸包裹耳根，沈朝低笑而语：“想揍我？”
刻意压低的声线声音蛊惑，沈朝故意向下移了些，轻轻地咬了下白嫩的耳垂。
他笑着，话语如同挑衅，“想想就好，你打不过我的。”
升到云端的心骤然一停，没有落下，却跳得更快更有生命力。
沈朝在撩他。
确切地来说，是在挑衅他。
点到为止。
沈朝转身就撤。
江辞看着沈朝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却又隐隐闪着光，像是猎人盯住了猎物，精明而锐利。
猎人从不畏惧猎物的挑衅。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