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微的死并不是意外,可又实实在在的是意外。
唐锦有份儿,许一芒也有一份。
是不是什么事都有新奇?就连欺凌也是一样。
好像无论常微做什么都触及了大家的逆鳞,好像常微什么都不做也是错。
当常微被纳入欺凌的范围后,许一芒却像是被大家“接纳”了。
病了。
就像是该长在土壤的绣球花,画在纸上,白色,用血绘制,刺目。
许一芒是冬日的蛇,一但苏醒,不仅农夫遭殃,人人有份。
而常微从楼上落下,就是令蛇苏醒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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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这边还没骂完手机响了。
是姚小瑶。
姚小瑶一开口就是“江哥又死了一个”。
“怎么回事?!”江辞腾地从沙发蹦了起来。
“你不是叫我跟紧赵队吗?今儿早上三点多赵队突然急急忙忙地走了。”姚小瑶说,“我跟上去,一看,是个姑娘,被分尸了。”
“在哪儿?”江辞一边说着一边要出门。
“江山四季。”姚小瑶说:“江哥你可悠着点,停职撤销就在这几天,你可别再惹出事儿。”
姚小瑶顿了顿,严肃道:“江哥,别追人追忘了,就算停职撤了,你还有个官司。”
江辞动作一顿,按下把手的手缓缓松了,他站在门边,神色晦暗,“有什么线索?”
姚小瑶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非常不想说。
“姚小瑶。”江辞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姚小瑶一哆嗦,“说话。”
姚小瑶那边很嘈杂,但吸冷气的声音落进电话里格外明显,“死者被分尸在安全通道,死状凄惨,现场只有一瓶空的矿泉水,里面残留大量的安眠药,属于死者,墙上用血绘了一片花海,是绣球花,除此之外,现场还发现很多的气球,是用来遮蔽监控的。”
说着的时候,姚小瑶下意识想再看看现场,却被又潜意识地露出不忍的神色。
挂断电话,姚小瑶猫着腰想溜,被赵天宇逮个正着。
“报告完了?”赵天宇冷着脸,看那表情大有要给姚小瑶扣个“妨碍公务”的名头给抓进局子里的架势。
“哎呦赵队你这说的什么话?”姚小瑶一脸谄媚,说的话却满是翻白眼的意思,“泄露机密这顶高帽子我可不敢戴。”
“还有什么是你姚小瑶不敢的。”赵天宇冷言嘲讽。
“赵队您忙。”姚小瑶无视,一边说一边开溜了,“我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你——”赵天宇一口火憋在了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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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四季,六栋十四楼,沈朝和常微从人群里退出。
“是她吗。”虽然疑问,却是肯定。
常微的眼神空空的,她回头看着警戒线内那副巨大的画,神情木讷。
沈朝自然知道常微不仅仅是在看那幅画,而且在看笼在那面墙壁上的黑色雾气,更是在看许一芒。
不出所料,许一芒身上的业障重得已经缠绕到心智了。
“她答应我了。”不知过了多久,常微缓缓蹲在地上,嗓音极其哽咽:“她分明已经答应我了啊。”
沈朝本想安慰一下她,蓦地听见这话,眸光陡然一沉,“答应什么?她知道你!?”
常微颤抖着肩膀抬起头来,若非鬼流不出泪来,她此时怕是泪流满面了。
常微看着沈朝,扯着嘴角笑了。
江辞到江山四季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沈朝,还有跟在后面的常微。
江辞眸色闪过复杂,走近了却是喜色,他挥手道着:“沈教授。”
沈朝面色苍白,嗓音有些飘浮,“上去看看吧。”
“怎么了?”江辞看出沈朝有些不对劲,伸手要去扶沈朝,却被他躲开了。
沈朝甚至看都看了没看江辞一眼,只留下一句,“一会见。”
不知为何,江辞总觉得沈朝这话里有骨子嘲讽的意味,他看了同样异常的常微,心头一凛,快步朝六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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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凹坑积了些小水洼,恍着忽隐忽现的日光。
沈朝找了个水渍干了的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换下了汉服,沈朝着着一身褐色风衣,反倒衬得白得异常的皮肤多了些人气儿。
淮州的天气太奇怪,都十一月了还是闷热得慌,前些天几场雨来,又转凉得快。
头顶的叶被吹得哗啦,分明没有一丝凛冽之意,可刮在脸上的时候却透着战栗。
这种清晰感是非常可怕的。
旁人感觉不到,可沈朝却像是被硬生生扯了进去,无数的阴冷血腥往口里鼻里疯狂钻涌。
沈朝闭了闭眼,耳鸣和窒息让他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周围的存在。
他很清楚这样是不对的,他应该做些什么,比如对常微追根刨底,或者是去找许一芒,起码不应该就这样坐在这里,任由自己深陷于那些不停闪回的画面,让褪色的场景再次鲜明起来。
他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所以,他拿出了那块玉,他意识里的依靠。
古玉的白色侵占了大部分的面积,鲜艳的红色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大小。
沈朝就盯着那一小块的红,看了很久,久到黑影什么时候出现又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久到江辞就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却不敢突兀地向前迈进一步去打破这种死寂。
江辞明明看见沈朝像是沉入了某种难以名状的绝望和痛楚之中,可当他抬头,说出“你来了”这话的时候又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嗯。”江辞忽地心口一疼,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朝,却生出一股子仰望的姿态。
鬼使神差的,江辞伸手捏住了沈朝的后颈,不由自主的,沈朝昂起了头,露出难以显露的喉结。
“沈教授,”江辞俯身,凑近沈朝的耳畔,侧面看去,几乎贴面。
温热的气息铺满耳廓,让清晰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可沈朝却实实在在的听清楚了,“别难过了。”
大概,这世间所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安慰话里,都有一种心疼又叹息。
“别伤心了”,“别这样了”,“好吗”,诸此之类的话语,总有一种卑微的乞求和无奈的溺爱。
无论是回忆还是现实,无论是多么深的痛苦,但只要有人像这样对你说,再大的伤痛和利刺都会变的柔软。
沈朝眨了眼,他想,他的难过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他还是难过啊。
“江辞。”沈朝喉头无意识的滚动了一下,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赤裸得仿佛要看透缠着业障的灵魂。
他问:“你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