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的嗓音本就婉转,现在故意放得低沉,又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绯红一下子攀上了耳,漫上了脸,喉头哽了。
江辞心里一句“卧槽”,险些把持不住了。
江辞:这这这这谁招架得住啊!!?
离得这么近,江辞绷得跟线一样的身子和某些反应,沈朝当然感受得一清二楚,偏沈朝是故意的,又认真着说:“江警官,小姑娘可还在边上呢。”
江辞:“……”
江辞眼白都翻上天了,额角狠抽,他盯着沈朝,眼神晦暗不明,咬着笑切齿道:“那沈教授还这么放肆?”
沈朝微微一笑,视线欲盖弥彰的往下扫去,“只是心疼江警官一路尾随。”
“沈教授可真记仇。”江辞眯眼笑着。
沈朝退开了身,点了头,嘴上却说着:“记性不好。”
江辞皮笑肉不笑:“……那沈教授还记得什么?”
“人民警察为人民,”沈朝说着,捻着手指,在江辞眼前走过,弯眼一笑,舌尖一绕,“服务。”
江辞:“……”
好了,他现在可以真正确定了:在万花丛中过的他,真的,翻,车,了!
为了不当大猪蹄子,为了让江警官为人民服务,沈朝只好做个帮鬼魂了却执念的善人。
说实话,沈朝不知道该怎样了却。
他除了刚醒那会儿看得见鬼魂,后来见之甚少,更何况那时他也恐慌,哪能想得那般多。
这些年来,都是古玉和黑影护着他,让他过了不少心安日子。
前两天下了雨,白昼虽仍是热,但夜里少了不少燥,窗户开着,有风来时还有些凉意。
沈朝搁下把玩在手的古玉,起身要去关窗,却见那窗户自己缓缓关去了。
仿佛浮萍找到皈依,就如秋雁归去北方,笼在身上的冷淡消散,沈朝淡淡一笑,温声而言:“多谢。”
“不必客气。”黑影回头,望了沈朝一眼。
分明只是一个黑影,却好像漩涡一般,只一眼,便叫人沦陷了去。
沈朝心尖儿一颤。
黑影站在窗边,英气中莫名生出一股子玉树兰芝的韵味来。
他扫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人,“你领那丫头回来做甚?”
“她有执念需要了却。”剥去冰冷的外壳,谁都有柔肠的一面,沈朝省去了旁枝末叶,只说:“我想帮她。”
黑影面朝窗外,实则看着的是倒映在玻璃上的沈朝,他沉默了须臾,淡淡的应了句,“嗯。”
倒映上,沈朝张口,似要说什么,黑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截了他的话,“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黑影的话音里隐隐夹着叹息,无可奈何中还有些宠溺。
因为太浅太淡,又消失得太快,即使沈朝常是留心,也还是没能抓住。
“若是要帮她,需了解前因后果。”黑影转身,脚下似有朝小姑娘走去之意,却不知为何又没有动作,只对沈朝说:“姓谁名谁,年龄几何,死因执念,你且先都问清楚,如此,我再做判断。”
沈朝应下,便去询问了。
小姑娘名叫常微,若还活着下周便是十三岁了,她说自己是失足掉下了楼才死的,怨不得旁人。
死得太措不及防,大人尚且遗恨颇多,小孩子心中放不下的就更多了。
比如她的父母,她养了三年的猫咪小鱼儿,她美术考试后的成绩,诸此。
然而,最羁绊她的还是许一芒。
许一芒是常微四年级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常微性子极其开朗,人缘也是特别的好,与谁都能处得融洽。
而许一芒则是和常微完全相反的,冷漠,阴沉,孤僻,睚呲必报,不仅如此,还特别喜欢背后给人捅刀子。
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成了交情最深笃的朋友。
常微和许一芒真正有交集是在学校后巷。
那天常微走得晚,路过后巷巷口时正见许一芒被一群人围着。
常微朝前面一挥手,喊着:“老师您怎么回来了?”
那群人对视一眼,嗤笑骂了几句,就如鸟兽散去了。
常微走过去,伸手想把摔倒地上的许一芒扶了起来,却被许一芒一把推开。
许一芒从地上爬了起来,走时狠狠地剜了常微一眼。
像兽。
无论是现在还是当时,那一眼印在常微心中,都是困兽的模样。
“喂,”常微看着许一芒的背影,本来是想说一句“你怎么连一句谢谢都不说”但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喊成了:“身上那么多淤痕,你不去医院看看吗?”
许一芒脚下一顿,恶狠狠地说:“别多管闲事。”
其实常微一直都知道许一芒这号人。
许一芒,她们班上最不招人待见、学校里最不招人喜的,听说还是孤儿院的。
就单是她那性子,别说是同学们了,就连老师都不怎么喜欢她,更何况还有孤儿院的小伙伴们了。
许一芒与大家格格不入,除了孤立,大家经常欺负她,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人,有时候是整个班级,整个年级,甚至还有孤儿院的人。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即使常微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在大家眼里就好像本该如此。
就像是以前,也如同今天。
被欺负,被帮助。
不知不觉中,常微走进或者说被排挤进来许一芒的世界。
即使这样,许一芒还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
唉,为什么这人的心就跟石头似的呢?
以前常微经常这样想,哪怕后来和许一芒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有时看着她,心里还是会有这种想法。
哪怕她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黑影就还站在窗户边。
“是病了吗?”沉默许久的沈朝忽然掩面了,沙哑的嗓音里隐隐夹着痴笑,让人听得莫名心恸,“病了吗?”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不断呢喃重复,好像偏执得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是风穿透了玻璃吗?
黑影身子发颤。
他很想告诉这个从现世中沉回往事中的男人:没病,是疯了。
可是,他不敢说,即使心知肚明,他也不想把那一层纸捅破。
当一切自私自利暴露于光下,他无处可逃。
“哥哥,你怎么了?”常微把手覆在沈朝的手上,认真的说:“我都没哭,你也不要难过。”
小姑娘拿指尖触了触沈朝发红的眼角,说:“哥哥笑着好看。”
沈朝怔愣,下意识的扯着嘴角笑了。
他看向黑影,笑意之下,属于沈七的冰冷代替困在地下的死水,“有办法吗?”